郑鹰伸手直接握住了陆钰生的剑身,血再次从他的手指中流出,在陆钰生痛苦的目光之中,郑鹰缓缓地将剑身从肩头拔出,他直指女人的剑也垂了下来。郑鹰托着长剑和一地的血,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喜堂,他的身子打晃但声音却很稳:“我郑鹰从此与陆钰生江湖不见,此生再也不入云中。”
之后,他远离西北留在了温暖的江南。
之后,他听说陆钰生封剑练鞭。
再之后,他听说陆钰生生下一个女儿。
……
郑鹰做不到真的和陆钰生此生不见,有时候他还会偷偷地挑有可能会碰见陆钰生的线路保镖。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郑鹰的发下的誓言,总是让他们擦肩而过。
这么多年他能见到陆钰生的次数十个指头都能数得完。
他是不接多宝堂的镖的,但是早几年他还不是总镖头时并没有禁止定远镖局的其他人接,别人问起时他总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姓陆的钱那么多,不要白不要。”
其他人也并不知道郑鹰曾经偷偷混到镖局的队伍里当个沉默寡言的新镖师,跟着那趟镖一路到了多宝堂。镖被送进去的时候,他看见师兄急冲冲地赶了出来,然后又看见了师兄失望的神情。
师兄重重地拍着为首的镖师的肩膀:“兄弟辛苦了,你们……郑镖头最近可好?”
江湖谁人不知道两人的瓜葛,镖师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着临行前郑鹰交代的话:“郑镖头最近挺好,江南最近又盖了几个琴楼,镖头总上那里听琴去。”
然后躲在人群中的郑鹰就看见了师兄失魂落魄的表情,还没等他心中暗喜,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身量到他腰间的小姑娘跑了出来:“爹爹爹爹,是不是娘亲要的苏缎到了?”
原来……
原来花这么大的价钱保一趟镖只是为了妻子想要的锦缎。
郑鹰撇了撇嘴,别过了脑袋,他之前想好撺掇其他人多留一晚的借口也用不上了,低着头跟着其他人一起卸货。
陆钰生倒很热情,对着那个为首的镖师说道:“你先等一等,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帮我转交给你们郑镖头。”
说罢便转身进了屋内。
郑鹰赶紧喊了一嗓子:“都快点干活了,早点干完早点启程。”然后又溜到那打头的镖师身边,“你要是帮了他,到时候郑镖头打折你的腿。”
镖师是个胆子小的,当即打了个哆嗦,连连点头:“卸完了就赶紧走。”
于是等到陆钰生赶到门口的时候,定远镖局的人已经走了,陆钰生在门口就这样站着。郑鹰没走,他躲在一旁的大树冠上,他看见了陆钰生手中拿着一封信还有一个小包袱。
不要心软。
师兄只是内疚而已。
郑鹰比谁都明白陆钰生的责任感,就因为师父的一句话,在他还没和师兄闹掰前,师兄对自己便是视若珍宝。
也就是师兄这该死的责任心给了他不该有的绮念。
陆钰生站在门口站了很久,郑鹰也看了很久,终于,陆钰生转身回到了多宝堂,他伸手将那封信件捏成了一团。那一天风很大,陆钰生手一松,信件就被卷走了,卷到了旁边的一条小溪之上。
郑鹰连忙去追,不过等他赶到的时候信已经被水浸湿了,他将信捞起却又不敢打开,生怕手一抖就把那软趴趴的信纸撕毁了。他是等到几天之后将信彻底晒干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纸变得很脆,里面的墨也因为遇水而洇开了。
郑鹰只能一个字
一个字小心地辨认着——
“昨夜为兄做了一梦,梦中子喻站在为兄面前,穿着大红的衣裳冲着为兄笑着。为兄知道是梦,因为最后一次子喻身着大红时,眼中下着雨。”
哦对,那一日师兄大婚的时候他刚巧就穿着红色。
郑鹰醉了三天,大醉,酒醒后仿佛换了个人。他蓄起了胡子,挡住了尖尖的下巴和两枚浅浅的梨涡,变得心狠手辣,他知道江湖人都叫他“秃鹫”,但他不在乎。
从此之后他就真的践行了那句誓言,再不入云中。就算是思念成疾,他也不愿意见到那个女人见到那个女孩。
师兄既然读懂了他的悲伤,那就是早已知道他的心意。从前他仍抱着也许师兄只是迟钝的念头,那封信断绝了这个念想。师兄不迟钝,只是师兄回应不了他的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