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亲生女儿却不一样,没有了他们,她还有自己的养父母,那边的兄弟姐妹。
听说,那家人把她培养成了大学生,那就更不应该离开他们了。
所以,他崔长亭不能认她,不认她,对两个家庭都好,认了她,会毁掉两个家庭的。
“你今天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吗?”
周文并不觉得伤心,崔长亭对于她来说,就是个路人。
“我是想让你离开泸城,离开你的母亲。
你已经把她给害疯了,你的出现,只会给她带来痛苦,给别人带来麻烦和困扰。”
崔长亭都想好了,以后这个闺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帮助她的,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有这层子血缘关系在。
“是吗?”
原本平静的周文,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给你带来麻烦和困扰,那是你的事,我是留在泸城,还是离开泸城,你都没资格在这里对我说。”
周文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离开了茶楼。
狼狈不堪的崔长亭,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拿起身边的提包,用提包挡住了脸,也离开了这。
他回到家,崔婉仪立马走到了他跟前。
“爸,你去哪了?”
崔长亭没想到闺女在家,他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慌张。
“去单位了,你不是和淑英去看电影了吗?”
单位给发了几张电影票,崔长亭见她自从知道了那事后,就郁郁寡欢,就让外甥女淑英过来,把她拉去看电影。
“电影没意思。”
见她爸这样心虚的崔婉仪,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今天出去是见……见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崔家玉去了。
崔家玉……崔家玉……多好的名字啊。
既然被偷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崔婉仪在这个家,是一个替代品,她崔家玉的替代品。
正主回来了,赝品要往那放,她还怎么留在这个家?
崔婉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赝品当久了,谁都不甘心只当个赝品。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努力,想取代她。
眼看着,她快要成功了,可崔家玉的出现,把她之前的努力,都变成了泡沫,一戳就破的泡沫。
她想成为父亲,母亲的女儿,真的很想,做梦都想。
即使她母亲神志不清,不理她,她对她也有一种眷恋,依恋。
越得不到的东西,人们往往就会越想得到,她没有在潘乌雪身上得到过母爱,就越发渴望得到。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崔婉仪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回来,她想着,反正她回不来了,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要她不放弃,迟早有一天会感动她。
……以后,她要怎么办?
她爸崔长亭背着她去见了她,还不敢告诉她,瞒着她。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她以为她在父亲心中,会有点重量。
可终究还是比不上他的亲生女儿。
她前几天都收拾东西要走了,她爸明明和她保证,说不认崔家玉。
真是可笑,她竟然当真了,对她说不认,还不是偷偷去见了。
崔家玉能做的,她也能做,这次是背着她见面,下次是不是就会把她带回来,告诉她,对方才是崔家真正的女儿。
她和他之间,有整整二十四年的父女情分,这些情分,为什么就比不上血缘这两个字。
难道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是假的吗?
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她,不去见她。
骗子,骗子,谎话,崔婉仪坐在椅子上,亲手把崔长亭在她六岁那年,送给她的洋娃娃,掰掉了它的头。
平时她很宝贝这个娃娃,否则也不会好好的保存到现在。
这个洋娃娃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洋娃娃,还是她父亲,崔长亭,对她有求必应的象征。
也是父亲对她的爱。
听她父亲崔长亭说,六岁那年,她非闹着要这个洋娃娃。
崔长亭托了好多关系,好多人,才给她弄来一个这样定制的,后面还有她的名字崔婉仪三个字。
洋娃娃的头躺在桌子上,金黄色的头发,没有了人的爱惜,就变得乱糟糟的。
……
赵玉兰的事情,还有周文她的身世,这些东西,周向南是知道的。
并且他还嘱咐周文不要告诉爷爷奶奶他们。
之前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他都缓了好长时间。
其实,他们对她,早就超出了血缘本身,即使没有血缘,对于周向南来说,她依旧是他的闺女。
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她是他们养大的。
至于是不是周家人,这个不重要,因为在他们看来,她就是周家人。
有血缘的周家人,反而不是周家人。
血缘这个东西,你把它看得很重,它就很重,你把它看得很轻,它就很轻。
如果周向南是把血缘看得很重的人,那这些年,不会冷眼看着他大哥周向北一家子在乡下过的那样苦,不朝他们伸把手。
血缘,这个东西,是枷锁,有的时候,有血缘的亲人比不上没有血缘的朋友。
即使有血缘这个东西,也挡不出为了一些东西下黑手害人。
不过亲人也有好的,这个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周向南不想让他爹娘知道,就是怕他们受不了。
这都怪那个赵玉兰,这都是她做下来的孽。
他也终于明白,这个大嫂为啥对小文和她的另外三个孩子不一样了。
其实,随着小文一天天长大,他心里不犯嘀咕那是假的,毕竟长的和他们不怎么像。
可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他闺女。
他知道人坏,但想不到有人能坏到大嫂赵玉兰的那个份上。
胆大包天的偷孩子,又把他大哥逼的,也不知道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之前他去了一趟双水村,在那口水井里虽说捞出来人了,但瞧着不像他大哥周向北。
村子里有人说那是双水村以前的村长赵德宽。
捞上来的时候,是一副白骨架,身上挂着破烂衫,
县城的公安同志也过来了,说要是他大哥周向北的话,身上的肉不应该会这么快的腐烂掉。
并且身高也对不上,虽然他不知道他大哥具体有多高,但比他高,捞上来的骨架,对不上。
村子里的赵四儿和赵德宽算是同宗的叔侄,他指着头骨嘴巴上的牙齿,那颗银牙,说就是赵德厚。
赵德厚镶过一颗银牙,这个事旁人不知道,只有赵四儿知道。
他以前有次去他家要饭吃,正好看到他这个叔,咧着嘴,往嘴里生的火疮上涂药,就那样给瞅见了。
这次,他又来到了双水村。
之前赵玉兰逼死他大哥,卖了村子里的地就跑了。
周川看出她想跑,就用极低的价格,把那块带着他爷爷的坟给买了下来。
前两天周川给他来信,说赵玉兰的闺女周卫红和儿子周卫东回来了,想把他们的娘赵玉兰给葬在地里。
葬在他爷爷所在的那块地里。
“赵四儿,那死人的东西你也拿,你真不嫌晦气的慌。”
赵德宽的死人银牙,被那天的赵四儿用石头给敲下来攒在手里,公安同志拦都拦不住。
一拦,人家赵四儿有话说了,说这是他叔,村子里只有他和他最亲,这颗银牙就是他的。
说破天也是他的,面对这种无赖,公安同志也没法子,他拿走就让他拿走了。
“晦气啥,这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银豆子。
死人不可怕,穷才可怕,好宝贝,俺地好宝贝……”
赵四儿把他叔的那颗银牙,这些天,擦了又擦,走到哪,带到哪,稀罕的不行,一点都不像旁人那样忌讳这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
不吉利什么的,他睡觉,都把它塞进裤腰带里,生怕有人趁他睡着,给他摸走了。
他用根布头子,绑了绑,就挂在自己的脖子里。
白天的时候,拿着这颗银豆子在村子里到处炫耀。
刚开始的时候,人家瞅见他过来,原本聚在一起唠嗑的人,都端着碗像躲瘟神一样,躲回了家,生怕沾上晦气。
后面见赵四儿没啥事,没有因为这颗不详的银牙,带来啥不详。
村子里的人倒是有些开始羡慕他,当初看他笑话的人,现在都说起了酸话。
一颗银牙,卖了能换钱,拿钱去割肉吃,能割多少肉啊。
这个大便宜咋就被赵四儿给占了啊。
“赵四儿,你拿着恁叔的银牙,他晚上有没有去找你讨牙啊?”
村子里的蔡大娘,见便宜被他占了,难受死了,吃饭都吃不香。
“叫俺说,村长是咱大伙的村长,他的银牙,按理说也该是咱大伙的,咋能让你赵四儿一个人给吞了。”
周红眼的儿子周柱子倚在歪脖子枣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头发长的都盖眼睛了还不剪。
“柱子说的对,赵四儿,你把银牙交出来,咱大伙平分。”
“凭啥和恁平分,死的人是俺二叔,俺亲二叔,他的东西就是俺的,恁咋这么不讲理。”
赵四儿又气又害怕,把银豆子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塞进了怀里。
“赵四儿,吃独食,也不怕把自己给噎死,赵德宽算恁啥亲叔,都隔了多远了。
是恁叔的话,那也是俺叔,俺周柱子也是他侄子。”
“柱子,你不回家洗衣裳,杵在那干啥嘞?”
周柱子的寡妇媳妇,站在家门口,瞪着眼。
“俺等会就回去洗,俺这给你要银豆子嘞,要回来给媳妇你打个耳坠子。”
自从江槐花她们从榕城回来,就和周柱子分了家,老两口搬到村口住,挣一口吃一口,不用再受儿子的鸟气了。
江槐花还养了七八只下蛋的老母鸡,俩人想怎么吃鸡蛋,就怎么吃,也不用躲着馋鸡蛋吃了。
俩人还能干动,村子里给分的地,打的粮食吃不完,卖掉,偶尔还能割五六两肉,改善改善生活。
没有了他们的帮衬,周柱子两口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他们地里的活没人干,家里没人烧饭,没有人给他们洗衣裳……再想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
俩人之间,总要有一个当牛做马的,周柱子的寡妇媳妇说啥都不肯干,那就只能周柱子干。
家里家外都是他操劳,身上原本的肥膘掉的皮包骨头了。
周柱子说着,就和村子里的其他二流子抢赵四儿的银豆子了。
赵四儿吓得把银豆子掏出来,塞进嘴巴里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