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放心,她们不要咱,把咱赶走,等我长大了,给我等着瞧。”
周卫红咬牙切齿的,小脸上满是恨意,她一个人都不会放过的,这些人这样欺负她们。
“对,就是要这样,卫丽,卫东你们俩也要牢牢记住,她们明明就有钱的很,能帮咱,却不帮咱,亏恁爸还是那俩老货的儿子哪。
我早就看出了,那俩老货是个偏心眼子,他们向偏你们的一叔,一点都不疼你们的爸,要是真疼你们的爸,之前就应该让咱一家子留在那里。
再出钱,帮你们的爸在城里找份工作。
更何况你们的爸还断了一只腿,就拿几个窝窝头把咱给打发了,咱大老远的过来投奔他们,没说让咱在家歇几天。
这外面日头这么大,就这样让咱滚,他们真是太绝情了。”
赵玉兰甚至怀疑周向北不是那俩老货亲生的儿子,是抱来的。
如果是亲生的,怎么能忍心这样做啊。
他们还不如那个周杜娟那,至少人家还给了她们五块钱,那俩老货还有那个周向南,一分钱都没有给她们。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为啥还要大老远的过来啊,一路上,没饿死,倒快渴死了,地面被晒的都烫脚。
她们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难道他们眼瞎没有看到吗,不给她和周向北可以,连这三个娃都不给。
天老爷啊,你睁睁眼吧,凭啥让这样的孬人日子还过的这样如意啊。
“你娘她们就是个势利眼,见咱现在不行了,才敢这样对咱,要是咱的日子还像之前那样,她们敢这样对咱吗?”
路上,赵玉兰一直和周向北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周向北就像聋了似的,腿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了,他整个人晕晕的,双腿像灌满了铅似的,有些迈不动步子。
“我和你说话哪,你怎么不吭声,我摊上你这样没出息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现在你还成了瘸子……你要是有本事点,我和娃至于跟着你在这遭罪吗?”
赵玉兰啥都埋怨周向北,把所有的事都怪在了周向北的头上,气他不争气,没能耐。
她埋怨周向北的时候,也不低头瞅瞅自己啥德行。
这种人,永远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毛病,只能看到旁人的,把自己的不幸都归结在了对方身上。
说白了,对方不仅要会挣钱,要有大出息,还要会为人处世,要让她过的顺心。
做不到这其中的一条,就等着吧,她用自己的高标准,处处要求对方,一旦对方比不过某一个人,就等着被贬低吧。
她能把你贬低的处处不如人,是个窝囊废,活着浪费空气的那种。
这其实是精神虐待,比周向北被人敲断一条腿还要来的痛苦。
这一路上,她已经拿周向北和如今当上工人的周向南比较了几十次。
她做这种事的时候,也不拿自个和旁的女的比较比较。
“我是不如老一,不过你也不如老一的媳妇,你连人家老一媳妇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当初就不该娶你。”
周向北受不了了,哑着嗓子拿她和老一的媳妇刘小娥比。
赵玉兰听到周向北说她不如那个刘小娥,顿时难受的不行,朝周向北扑了过去,
“你竟然敢说我不如她,你凭啥这样说,你个窝囊废,说自己的媳妇不如旁人……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个负心汉。”
周卫红也不拦着,带着周卫东他们静静的坐在一旁的树荫下,他们早就习惯了,来榕城的这一路上,她们的爹娘就没少干仗。
天气热的不行,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的路,赵玉兰和周向北打了一会,就打不动了。
周向北这下是彻底的知道了,只能她说他不如人,不能他说她。
每个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即使自己心里清楚明白,但还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反复说,来回说,一直提醒他。
等好不容易走到双水村的村口,周向北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他没有住自己的老家,而是找到老村长,想住到村尾的茅草屋里。
那个地方是之前赵礼母子俩人住的地方,现在里面都结蜘蛛网了。
赵玉兰说啥不愿意住茅草屋里,她想住在王翠芬她们之前住的青砖房里。
“你要是不愿意住,你可以回自己家。”
周向北说啥也没脸住在他爹娘的房子里,那两间大瓦房,在城里说好的,爹娘归老一养,家里的大瓦房他不要,全是老一的。
即使老一和他爹娘现在住在城里,一时半会回不来,可他还是不愿意住。
赵玉兰这下不吭声了,和周向北还有三个娃,在这个茅草屋里住了下来。
说来也神奇,这个茅草屋,当时发大水的时候,竟然没有被冲倒,不过搭在上面的茅草都掉的差不多了,只剩几根埋在地下的木头。
赵玉兰住下后,就变成了一个怨妇,不,她从离开海城的时候,就成了怨妇。
在双水村,怨天怨地怨周向北,就连她去外面挖不到野菜,回来都怨周向北。
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见周向北整天痛苦的用头去撞树,就给了他一根铁棒,还有一块石头。
让他受不了的时候,就磨磨铁棒,发泄发泄。
周向北打那以后,就天天抱着个石头,跑到地头上去磨铁棒。
……
周红眼想和大哥周大发修补下关系,周大发的儿子周川当上了村子里的生产队队长,赵德厚父子俩人还是没消息。
公社就让周川接了赵军的位,因为周川是村子里最有知识的。
他也愿意领着村民好好干,带着双水村现有的村民,争取早日吃上饭。
“大侄子,在家哪……”
周红眼舔着脸站在周大发家的门口,周川和他兄弟正蹲在院子里吃饭。
在灶房端碗的周大发听到了周红眼的声音,干脆没有出去,而是躲在灶房扒拉饭。
他们一家吃的也不是啥好饭,就是野菜和麦麸子还掺的一小点谷子弄成的菜糊糊。
周老抠和两个儿子吃的是稠的,赵红霞带着几个儿媳妇吃的是稀的。
男人们出力大,女人们出力小,赵红霞的儿媳妇都习惯了,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
吃完饭,还要去上工,只要把这个灾年熬过去,日子就好过点了。
周川和他兄弟没有一个人搭理这个三叔周红眼,平时也不去上工,就让他的几个闺女去,三闺女已经被他嫁出去了。
说是嫁,其实和卖有啥两样啊,嫁到了平原收成好的地方,拉回来了两袋子苞米面,一袋子小麦。
听说他还准备把自个的四闺女再嫁到那边哪,换来的粮食正好给他儿子周栓子讨房媳妇。
他家的闺女巴不得嫁出去哪,嫁出去,至少能有顿饱饭吃。
“大侄子,三叔问你话恁,恁爹嘞?”
周红眼塌着腰,弓着背,厚着脸皮继续问。
周川扒完碗里的饭,一抹嘴,把碗放到了灶房里,然后兄弟俩人扛上锄头就出了门。
走到了门前那棵槐树下,周川停住了步子,转身对周红眼这个三叔说,
“三叔,闺女嫁完就没有了,不去地里挣工分,迟早还是要饿肚子的。”
“这就去,这就去。”
周红眼嘴上说的怪好,下午还是没见他的影子。
这种烂泥扶不上墙,周川也懒的管他了。
……
周芳芳依旧还在田地里挖着她的野菜,伺候着两个娃还有她的男人。
最近她的男人说要出去闯荡闯荡,好让他丈人,丈母娘看得起他。
“芳,你在家好好拉扯这两个小的,等俺在外面挣了大钱,就接你去城里过好日子。”
陈耗子背着一个小包袱,把家里最后的十三块钱给拿走了,临走的时候,和周芳芳说了一堆的甜言蜜语。
周芳芳就是为他再挖十年的野菜,都心甘情愿,甚至把家里最厚的那件破棉袄,也硬是塞给他了。
“你在外面好好闯,要是实在不行就回来。”
周芳芳心里也期盼着她男人能闯出点样子,让她在她爹娘,还有兄弟面前好好的长回脸,出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爹娘,兄弟都瞧不起自个,嫌弃她穷,嫁的不好……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男人身上。
陈耗子在一天早上揣着周芳芳用家里最后一点的豆面给他捏的三个窝窝头,上了路。
榕城,
“干娘,这个水缸快被我倒满了,家里还有啥活,尽管使唤我干,可别心疼我,我来就是帮您干活的。”
刘大宝单方面认王翠芬当了干娘。
“大宝啊,你能不能别喊我干娘,我不收干儿子的,要是被旁人听到,该误会了。”
王翠芬已经和他说了好几次不让这样叫了。
“干娘,我只在家里这样叫你,我在外面,在咱食堂里,还是照老样子,喊您王师傅。”
刘大宝厚着脸皮,硬是要蹭上来,每逢休息天,他招呼也不打的就上门来干活了,拦都拦不住。
“我见着您,就像见着我亲娘一样,您就认下我这个干儿子吧,我也不图啥,只要让我在您身边,端个茶递个水,就心满意足了。”
“娘,香料给你买回来了……”
周老一提着一大包的香料走了进来,这些做菜的香料,差不多要一个星期准备一次,在家里按着比例碾压好,防止弄混。
周家有很多坛子,坛子上面写着菜名,这样一看就知道香料哪个是哪个。
王翠芬晚上就会把第一天要做菜用到的香料,全都打包好,装进随身携带的木格子里。
这种木格子是周老抠专门去找人做的,是个长方形的木条,拉开后,可以看到里面装的有可以做十余种菜的香料。
周老一看到刘大宝又来了,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就把买来的香料拎进了屋里,刘大宝的眼神一直盯着那袋子香料。
王师傅做饭好吃,都多亏了这些香料,只是每次碾压香料的时候,那个周老一都会关着门,在屋里碾压。
他来了这么多次,连那袋子里都是啥香料都不清楚。
王翠芬今个中午有人请,她和刘小娥收拾收拾,带上做饭的香料,就出了家门。
这正好给了刘大宝机会,刘大宝把这俩人送出门,原本带着讨好的眼神,立马变了,他做贼似的,往门口瞅了瞅,见没啥人,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大门。
拿着扫把来到了窗户旁边,把食指往嘴里沾了点唾沫,然后慢慢的在报纸糊的窗户上,捅开了一个小洞,眼睛贴在了那上面,往屋里瞅着。
屋里的周向南正在用秤砣称着磨好的八角粉,他面前摆的都是些瓶瓶罐罐。
“白芷三钱……”
随着周向南的嘟囔声,刘大宝这才注意到周向南面前的凳子上,放着一本笔记。
难不成那就是菜谱???
刘大宝顿时激动了起来,齐师傅说的真没错,周家真的有菜谱。
不出意外的话,那本应该就是王翠芬公公,那个曾经酒楼大师傅留下的菜谱。
王翠芬就是靠着那本菜谱,才成为了榕城首屈一指的大师傅。
等周向南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刘大宝正在给他们扫院子。
“大宝兄弟,你歇会,别干了,你总是过来帮我们家干活……都不好意思了……”
周向南捂着肚子,一脸的不是味。
“没事没事,我就爱干活,干娘每天太辛苦了,我能帮你们干点,心里比啥都高兴……
向南哥,你是不是肚子疼啊?”
刘大宝关心的问道。
“对,肯定是今天早上吃了昨个晚上的隔夜饭吃的了。
不行,不行了,大宝兄弟,你帮我看着家,我去下厕所。”
周向南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出了家门。
“你放心,家里有我哪。”
刘大宝见他真的走了,这才扔下了手里的扫把,然后跑进了刚刚周向南待的那间屋子里。
见板凳上已经没有那本菜谱了,他脸色立马变了,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最后在床铺下面找到了那本周家的菜谱。
“这就是周老爷子留下来的菜谱啊……!!!”
刘大宝兴奋的舔了下自个的牙花子,翻开看了几页,见上面确实有王翠芬经常做的几道菜。
上面有做菜的步骤,还有都用啥香料,几钱几钱的上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刘大宝想也不想的就把菜谱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在周家各种当孙子,当长工,为的就是这本菜谱。
他趁着周向南还没有回来,带着菜谱跑到了院子里,又拐回来,把今个早上拎过来的香蕉,又给拎走了。
他先回自个的家,把本子上的菜谱抄录里一遍,才拿着从周家偷来的菜谱去找齐大柱了。
自打钢铁厂降低了齐大柱的工资和待遇,榕城其他的厂子就像都商量好的似的。
排不上王翠芬那的,又急着搞招待的,才会降而求其次的找他,只肯给三块钱,多的不不愿意拿。
并且中午只管一顿饭,就连吃剩下的菜都不让拿了,来请他的时候,更是空着两个爪子。
齐大柱刚开始还挺有傲气,说啥都不愿意去,可钢铁厂的工资低了,他和媳妇吴蓉又吃惯了好东西的。
如今想吃肉,只能拿着街道每个月固定发的那几斤肉票,和钱,去供销社排队买肉。
还要花钱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俩个人一个月的肉票加起来,也就几斤肉,这咋够吃的啊?
再说了,只能买到猪肉,以前他给人家做饭,往家里拿着不要钱不要票的鱼啊,鸡啊,有的时候还能拿回来一小块的牛肉。
她们两口子几乎没有短过嘴,这没有票买不到了,天天在家吃青菜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