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乙未手上功夫不停,冲他瘪着嘴,瞪着眼道:“我就是不戚戚于富贵,怎么着?”
刨了约三尺,土锹果然碰到一块硬物。玉乙未大喜:“有了!”蹲身下去拍净坑底土灰,摸出一只陶罐来。
那陶罐上封着红泥,贴着封纸。罐上缠枝纹繁复精丽,看着便价值不菲。玉乙未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土坑里抱出来,心里咂了蜜似的甜。水十九要把自己的钱散给他!
可当放在耳旁摇了一摇后,只听得有一阵汩汩水液声,却不是钱币撞着罐壁的声响。
玉乙未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摇了摇,里头依旧只有水声。他笑容僵了几分,扭头问水十九:“…里头不是钱?”
水十九冷笑:“我何时同你说过是钱了?”
这话瞬时教玉乙未干瘪了下去,摇摇晃晃地从井边坑洞退开,又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他还以为水十九能善心大发,将自己存着的月钱分给他一半儿呢,如今看来此人也悭吝,对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半个子儿都不愿给。
刺客向他摊手,玉乙未愣愣地将那陶罐子捧了过去。水十九拍掉封泥,撕去缠在罐口的布绳,将封纸除去。霎时间,一股奇异幽香扑鼻而来,正如袅袅东风,恰似空蒙香雾。
“是酒。”水十九道。他趔趄地挨过去,在土坑里摸出两只铜盏,就着井水洗净了,将醇香酒液倾在杯中,递给玉乙未,微微一笑。“我没什么银子,便只能赔你一杯。”
玉乙未在心头将水十九骂得狗血淋头,他宝贝的可是银子,不是什么酒水。可当怔然地抿了一口后,那酒香竟沁人心脾,似是在心头红艳艳地吐出花儿来,浑身浸在花香里,仿佛沾了疏雨的海棠,丛丛簇簇地拥着他。
“这是…棠下眠!”玉乙未饮了几口,两眼发亮,不禁叹道。这是海津的名酒,听闻一斗都要费上十千钱。往日英国公还在时他曾偷品过一回,那时他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孩儿,虽惧酒液辛辣,却也被那奇香慑住心魂。
水十九面上微笑,笑意却不同往日那般薄凉:“海棠无香,为人世一憾。可若得此酒,天下便无不飘香之海棠。”
听他如此一说,玉乙未赶忙偷啜几口,顿感飘飘欲仙,如步云端。霎时间,什么山驿被烧、丢了一百两银子的苦闷事儿都被抛诸九霄之外。
“挺贵的罢?”他砸吧着嘴,嘟哝道,“瞧你还埋了两坛,不会月钱都花在这上面了罢?”
玉乙未暗自忖度,想不到这水十九倒紧巴巴得有些可爱。平日里存的钱全拿去换酒了,这人性情孤僻多疑,也没人愿同他一齐喝,换来的酒坛子便一直埋在井边。
“我平生无所好,惟爱品些小酒。”水十九朝他举杯,目光温和,“今日算得是我谢你,谢你愿将我从那火海里拉出来。”刺客顿了一下,揶揄道,“也谢你愿意抛了那一百两银子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