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法…虽说平平无奇,但着实令人作呕!”她忽而高声叫道,难得地显露出烦闷狠戾之色来。只因她仿佛在这少年身上窥见了十年前的镇国将军的身影。他们的眼神同样清澈而坚毅,似含着视死如归的决意。
她出手猝不及防,金乌此时又正恰剧痛难当,一时间竟难以闪躲格挡。眼看那尖利指尖即将要戳上他仅余的一只眼,旁侧忽而传来一声大喝:
“金乌,闪开!”
武无功一剑掏心刺出,直指夜叉玉堂穴。他面色红胀,面上青筋暴突,显是用上了毕生功力。这一剑同时使上了燃犀、消魂二境,既求洞若观火,又将此剑舞得教人胆寒心惊。剑光似流星寒月,冷冽清寂。
这一声喊毕,武无功面带冷汗。他见眼前情势危急,竟不知觉中脱口而出,叫了黑衣罗刹“金乌”!若是江湖群雄因而怪罪自己同奸邪之人私通有旧,将自己打为罪人,那这武盟盟主之位便万万坐不稳了。
可武无功一眼望去,只见在场之人皆神色急切,紧盯着夜叉一举一动。所谓大敌之前不计枝节,此时众人皆殷切期盼着有人能扳倒夜叉,只要能有这般人物做到此事,论他是甚么恶鬼罗刹降世,又有甚么干系?
钧天剑一剑刺去,夜叉急忙伸手把住剑锋。只是这钧天剑削铁如泥,顿时便将她手上指套斩裂。只听得呛啷声响,铁指套碎落一地,露出她残缺的半只手掌来。
众人见她手掌残缺,不由得暗暗心惊,同时心中暗忖,不知这天底下究竟有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能将她半只手掌削下?
只是这一剑被她那残破半掌捏住,是决计再进不得一步了。武无功满面冷汗涔涔,只见剑尖虽在左不正护心镜上刺出一道裂纹,却仿若被峻岭牢牢夹住,动弹不得。
情急无奈之下,他只得抽剑后撤,又听得身边传来一道微弱之极的呼声。
“武伯伯……”
他一转头,便见罗刹喘着气轻声道。“…多谢。”
望着那遍体鳞伤的罗刹鬼,武无功竟一时如鲠在喉。他喉头滚动了几下,艰难地道。“你…唉,救人性命,本该是武林正道,可武某今日竟救了个候天楼恶鬼……”
话还未说完,武无功却忽见罗刹倏然跪地,拄着手中残刀气喘不已。金乌仰起血污沾染的脸,断续地道,“武伯伯……我…我快活不长了。”
一面说话,罗刹鬼口齿间一面溢出鲜血。武无功本以为他诡计多端,要作出一副病恙之态唬人,可看他似是强忍着极大痛楚的难受神色,心里也不由得隐隐作痛。
“金乌…唉,武某也不知是否该如此叫你……”武无功连叹三声,“唉,唉!武某这一辈子常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昏聩,索性再眼目昏花一次罢!你想对我说甚么话?”
罗刹道:“请…法藏寺方丈再摆开五法阵,按迷阵子所说…攻夜叉璇玑、玉堂等穴。”
他呼吸急促,碧眸涣散,却仍强撑着道:“五法阵中有五方主位,需有五人入位镇守。”
朗思方丈在旁颤声道:“是,是。老衲请众弟子摆出五法阵,却无往日阵势,原因正是这五法阵本应由五台僧住持入位,主位非功力深厚之人镇守不可。”
金乌道:“依后生所见,心所法位应为朗思方丈,色法位为红烛夫人,无为法位为迷阵子仙长。武伯伯居心法位……正能为消魂一境锦上添花。”
说这些话时,罗刹又咳几声,身躯摇摇欲坠。
老方丈却面露难色。他先前呵斥罗刹鬼最是厉害,可此时因同仇敌忾,便也觉得这小子倒也不似先前看来那般可恶,道:
“这位…施主说得甚是有理,只是这五法阵里仍有一位,名唤不相应法。说的便是不同于无形心法,亦有别于有性色法,乃是宇宙之虚幻。可若是放在五法阵中,便是居于法阵首位。”
“首位,那岂不是敌前?”武无功提剑抵挡左不正袭来的数指,仓皇问道。此时他只接了夜叉数招,便已觉得心神紊乱,自顾不暇,若是有人居于这不相应法位,便得直面这最可怖的魔头。
郎思方丈环顾四周,目光在一张张惊慌面庞上扫过,一时只觉能正面抵敌夜叉、又功力深厚的人竟无人选,心里也暗暗焦躁。
此时只听得罗刹断断续续地道:“不相应法位……让我来。”
“你?可是你……”武无功瞥了罗刹一眼,只见他身披数创,伤痕累累,鬼面后露出一片无血色的惨白面庞,顿时忧心忡忡。
金乌道:“左不正她…不敢杀我。”
话音刚落,罗刹便忽而剧烈呛咳,口中鲜血狂溢,血如泉涌。血从罗刹鬼面的獠牙里淌下,泻了一地。
武无功赶忙伸手一揽,将罗刹抱在怀里,闪过夜叉利爪。他这一伸手,只觉掌心里湿湿腻腻,再摊开手掌一看,眼前尽是湿漉漉的一片鲜血。
“罗…罗刹……金乌!”武无功一惊之下,失声喝道。他再揽着金乌闪身后退,此时朗思方丈挥舞宝杵率众弟子而上,他便借得这功夫把罗刹带到人群后头,轻轻放下。
乘着朗思方丈阻拦左不正的间隙,武无功赶忙将以指搭上金乌腕脉,顿时大惊失色。他再将用掌轻贴罗刹被鲜血浸湿的胸腹,只觉其中内炁纷杂,左冲右撞,经脉又似是被尽数蚀断,内里正如一片糨糊。
他不知这是一相一味之毒所致,却也早听闻罗刹身受重伤,这才隐没于江湖。只是武无功先前只将此事当作坊市传言,嗤之以鼻,如今见了才知是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