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恩装模作样地咬他胳膊,谁知他根本不躲,磨了磨牙齿无趣地起了床。
顾银杉边叠被子边说:“店里不用帮忙,你可以多睡会儿,我帮你买早餐。”
“今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
“我爸妈要来了,不得赶紧租好房子啊。”
顾银杉道:“你一个女孩子,跑来跑去看房不方便,还是我去租吧。”
周云恩哼哼两声,“你是个大忙人,哪里有时间租房,我自己来好啦。”
“你知道去哪里租?”
“当初这个房子不就是咱们一起找的吗?”
顾银杉想了想还真是,刚来s市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会,有不少时候还是她冲在前面的。
在火锅店当店长管人管久了,他看她也像个小孩子,忍不住事事操心,其实对方能干得很。
想到这里,他不禁扬起嘴角。
周云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
他揉揉鼻子,飞快洗漱完,交待她租不到合适的就等他一起找,然后上班去了。
周云恩慢吞吞刷完牙,裹着一件大棉衣,去城中村路口的摊子上吃了碗混沌,然后去等公交车。
她不想租在这附近了。
顾银杉过年期间都得天天上班,干脆在那儿租一套,省得他这么冷的天还得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
火锅店旁边有不少小区,她下车后找了家中介,说清楚自己的要求。
要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有热水,家电家具齐全,最好是带电梯的。
如果没有电梯,那就必须是一楼或二楼,再高的话周振国出行不方便。
大城市的好处突显出来,中介拿出不少合适的房源。
周云恩反正闲着,挑了几套自己感兴趣的实地查看,比较价格。
其中有一套让她很满意。
距离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火锅店。
电梯六楼,三室一厅,宽敞明亮。
屋里有空调,电视,洗衣机,沙发,床,衣柜等等,拎包就能入住。
小区外面就有大型超市,不远处还有公园,等父母过来以后可以常去逛逛。
唯一的问题是价格太高,一千八块钱一个月,比顾银杉的月薪还高一倍。
中介大约看出她的难处,赶紧介绍了一套便宜的。
距离火锅店步行半小时,步梯房二楼,两室一厅,坐南朝北。
带简单家具家电,但离超市和公园也挺近,每个月房租只需要五百块钱。
中介催促她:“这种短租一个月的房子不好找,人家都想找固定租户的,所以基本出来一套少一套,畅销得很。你要是看中了,现在就交定金,明天就能搬进来。”
周云恩摇了摇头,“我得回去商量一下。”
钱是两个人赚的,自然该考虑到顾银杉的想法。
中介不想放弃,让她留了电话号码。
周云恩没回出租屋,直接去火锅店等顾银杉下班,趁他休息时把两套房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他不假思索地说:“要第一套。”
“租金一千八呢,多贵啊,你一个月工资也就一千。”
“我还有分红。”
“那也贵,还是选第二套吧。”
顾银杉问:“两个房间,你准备怎么睡?叔叔阿姨都在,我不方便在你房间打地铺了。”
“那就睡客厅喽。”她笑着碰碰他的肩,“你工作辛苦,我睡客厅也可以。”
顾银杉摇头。
“他们难得出趟远门,过完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来了,要租就租最好的,一千八百块钱咱们出得起。”
周云恩被他的话感染,“好吧,那就租一千八的,明天我去买好生活必备品,等你下班来搬过去,让他们后天就坐车过来。”
直达汽车速度比火车快,上午九点上车,晚上八点就能到。
顾银杉问:“你一个人能行么?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超市?”
她摆摆手,“你是个大忙人,我可不敢耽误你。”
他面露歉意,“这次实在麻烦你了。”
“要来的是我爸妈,麻烦什么?这不是应该的么、”
周云恩开始畅想,“以后等你爸出狱了,咱们也接他到s市玩,到时就轮到你忙活啦。”
顾银杉惊讶地看着她,“你愿意接我爸来玩?”
“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他是……他是个杀人犯。”
后面半句话他说得很小声,脑袋也低下去,仿佛瞬间从成熟稳重的店长,回到当初自卑内心的小男孩。
周云恩心中一动,伸手摸摸他脑袋。
“可他永远是你爸爸。”
顾银杉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直到有服务员过来叫他,他才惊醒似的抬起头,匆匆工作去,以至于周云恩都怀疑他那几分钟里到底是在难过,还是太累睡着了。
开张几个月,店员们对工作已经熟练起来。
顾银杉学会了偷懒,每天提前将自己的工作做完,再监督他们打扫完卫生,就可以下班了。
晚上十点半,周云恩坐上他的自行车,仰头望着天空说:
“s市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暖和,不下雪。”
“你想看雪?”
“嗯。”
“要是明年有机会,咱们去北方城市过年,让你一次看个够。”
她笑着拍拍他的腰,“话别说得太早,到时做不到多尴尬。”
顾银杉踩着自行车,突然说:“其实我也最喜欢下雪的时候。”
“为什么?”
“以前爸爸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回来。每次他到家的时候,总是碰上下雪。我一直都跟爷爷奶奶睡,老人家身上温度低,睡觉时特别冷。爸爸回家以后,我就可以跟他睡,他身上总暖得像火炉,力气又大,会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去镇里玩。”
周云恩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不禁出神。
“那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顾银杉自嘲地摇摇头。
“算不上吧,他回来过年只有那么几次,我读小学前他就被抓了,只留下这么点记忆。”
“他为什么会杀人?”
周云恩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以前顾银杉都会引开话题,或者干脆沉默,不知今天怎么了,居然回答了她。
“我听人说,他在工地里做事,老板一年到头只在年底的时候发工资。但是有一次连续两年都没发,他跟其他工人一起去要钱,反倒被老板的人打了一顿。”
顾银杉顿了顿,继续说:
“那年他没有回家,跟几个工人蹲守老板要钱,因为之前吃过亏,第二次见面时特地带了刀子防身,结果冲突之下,老板被他捅死了。”
“另外几个人也被判了,但都是几年就出来。只有他亲手杀了老板,被判无期。对方家人不肯接受调解,我们家也没有钱赔偿,只好让他坐牢了。”
周云恩听着心里闷得慌。
“离现在有多少年?”
“算一算,应该是第十三年了。”
“你没有去探望过他吗?”
顾银杉摇头,“我和爷爷奶奶不知道位置,只有大伯知道,但他说路费太贵,也没有去过。”
“不能亲自去,可以写信啊。”
“我那时不认识字,他也是。”
“唉……”
周云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了,默默将他的腰抱紧了些。
顾银杉说:“从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宁愿我欺负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欺负我。”
周云恩忙直起腰,“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为什么要去欺负别人?”
难怪他后面干那么多坏事儿呢,原来是从小扎得根!
顾银杉被她认真的态度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想。”
“想也不行,钱要赚,但道德底线也要守住。别人欺负你了你可以反击,但是不能主动为了利益去害别人嘛。”
顾银杉的气势弱了下去。
“我不会的。”
周云恩再次强调,“记住哦,来路不正的钱咱们不要,努力赚来的钱才花得踏实。”
“嗯。”
顾银杉反复品味这句话,一口气骑回出租屋。
第二天上午,周云恩租下那套一千八的房子,然后来到超市。
这里挂满了红色小灯笼,喇叭里播放欢快的音乐,充满节日气氛。
该买点什么呢?
屋子里家具家电齐全,看起来都很新,也有成套的做饭工具。
先给他们选一套新的被褥好了。
手里资金充裕了,买东西的时间也跟着增加了。
毕竟以前穷得只剩下生活费的时候,她不管买什么直接选最便宜的就好,根本不需要比较。
而现在又想要好的,又想挑实惠的。
在十几种被子里挑了半个小时,摸摸这个拍拍那个,最后要了两床六斤的棉被,又选了一套四件套,将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
周云恩将它们放在收银台,另外推了辆车,去买生活杂物。
油盐酱醋出租屋有,但都是最简单的,徐丽华做年夜饭肯定要大展身手,于是把货架上能找到的调味料都选了一样。
洗漱用品从家里带过来太麻烦,她干脆提前买好。
购物车里多了一个水桶,两个脸盆,两条毛巾,还有漱口杯牙刷牙膏。
过年要有节日氛围,离不开那些装饰品。
她选了几串红灯笼,几副春联,年画,福字等等。
明年是兔年,超市里摆出许多兔子玩偶,周云恩看着哪个都喜欢,跳来跳去,最后选了四个玩偶,准备每个房间摆一个,最大的那个摆在客厅里。
东西似乎都买齐了,她去结账。
好家伙,四百多块!
忍着肉痛付了钱,正纠结这么多东西该怎么搬回去的时候,超市员工走过来说:
“我们有免费送货服务,消费满两百块钱五公里内免费送,五公里外每一公里加五元,您需要吗?”
这不是雪中送炭嘛!
周云恩立刻把东西交给他们,写下地址,再约定好送货上门的时间。
距离那个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没别的事干,于是在外面逛了起来。
超市上面就是商场,服饰衣帽一应俱全。
周云恩刚到s市时就想来逛了,但那时太穷,也没时间,拖到现在都没实现,今天终于能逛了。
大城市商店里的衣服果然很好看,无论设计还是布料,都比她从家里带来的那几套好得多。
路上逛街的女孩子打扮得特别精致,化了妆,披着烫卷的头发,穿小短裙,高跟鞋,给她迷花了眼。
周云恩情不自禁走进一家化妆品店,茫然地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除了口红一个也不认识。
店员见她年纪小,穿得朴素,没搭理她,聚在一旁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