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插入衣服的那一刻————
时间仿佛一下子就被拉长了,变成了一帧接一帧的画面。风吹过刀刃,尖锐的刀片划破西服的衣领,一点点没入了布料之中,往更深处刺去。
靳煜辰瞪圆了双眼,几乎是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冲上前去,伸出手。死死地,一把攥住了那刀刃!
风都静止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血肉做的手用力攥着那尖锐的刀片,生了锈的铁,一寸一寸,淹没与凌厉的骨节之中。
下一秒,时间再一次流淌了起来。
那是用来切割玻璃、石块的刀啊!经过风吹雨打,上面已经布满了铁锈。靳煜辰抬起头,用目光死死地盯着许君楠,那些刀,那凌厉的刀锋,就仿佛完全不是割在他的手掌上,没有一丝的犹豫。
鲜血“哗啦”一声,沿着指缝,汹涌地流淌了下来。滴落在地面上。
……
……
……
靳煜辰来的时候是坐普通客机飞来的,靳家是有私人飞机。回去的时候机务组紧急加班,用了不到五个小时,便从巴黎起飞,直达a市。
许君楠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他没怎么受伤,只是胳膊和手腕上擦破了一些皮。然而靳煜辰的伤就比较严重了。
本身左肩上的枪/伤就已经有些严重,子/弹卡在了锁骨处。手上又受了刀伤。那刀片上全都是铁锈,第一时间打了破伤风,但还是在止不住地出血。
靳煜辰强撑着意识,一路护送许君楠回国后,看着他进了病房,全a市最著名的精神科心理医生都过来了,安排好方案,他才贴着墙壁,身子缓缓滑落了下去。周围的助理连忙喊医生,将靳煜辰送进了手术室。
子/弹不好取,取了将近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得很缓慢。
药水滴落。
病房有人进来,护士推着车,给靳煜辰清理伤口。
那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像是一把无形的刀。许君楠要捅心脏时那么决绝的眼神,那么含着恨,绝望地望着他。靳煜辰仿佛陷入了一个轮回之中,每一次他都重新站上了那天的那座未竣工高楼。楼顶风那么大,满天都是玫瑰花花瓣在飘。
许君楠站在那天台上,风把他黑色的新衣吹得那么鼓,他眼睛里流着血一般的泪水,嘴角轻轻上扬,一字一句,鲜红的嘴唇在风中颤抖。
“靳煜辰。”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
靳煜辰疯了般跑上前去,用尽全力去抓。可就是晚来了那么一步。像一遍一遍轮回重复着的那样,刀子插入了心脏,血液溅涌,如同最灿烂的瀑布,染红了整个世界。眼前一片血腥红,天上的鸽子瞬间定格在了那一刻钟。
锁骨痛,心脏更痛。比那一次被背刺三刀的痛还要痛,痛苦长出了藤蔓,深深淹没了他。
靳煜辰醒了。
他第一时间就问许君楠,鼻子上的氧气管都还没有撤下,就要爬起身,去看许君楠。许君楠那么恨他,恨到了无法自拔。在梦境里他一次又一次没有抓住他,看着他刺穿心脏三刀,像一片枯枝残叶,被风吹着倒在了冰凉的天台下。
“许君楠呢!!”
“靳总”助理上前来,连忙说道,“您冷静一下,您先冷静一下。”“许先生没事。”"……"
“就是人还在昏迷,还没有醒过来。”
撤了氧气瓶的第二天,靳煜辰就下了床,去许君楠的病房门口。
许君楠在另一个病房,安安静静躺着。医生说可能是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导致单方面封闭生理机制,可能明天就醒了,也可能,得等很久很久。
靳煜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期间他又做了两次锁骨断裂的手术,但每一天他都会来许君楠的病房前,看着沉睡中的许君楠,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
靳煜辰找人,把胸口那玫瑰藤蔓的纹身给洗了。
就连,那三刀背刺留下来的疤痕,也一并给整合去。
许君楠在a市的同学,知道了许君楠住院,很多都来看他。
病房内堆满了花篮。
有时候靳煜辰会一个人站在门外,远远望着许君楠。许君楠还是过去那样,皮肤白白净净的,只是嘴唇上少了很多血色,眼眶也凹陷了下去,大大的眼睛很久很久没有睁开过了。
靳礼安彻底被解决,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势力,一并被拔除。谢珞珞那边靳煜辰倒是没动。有靳煜辰为了许君楠留了谢氏一面,也有谢珞珞本身就行尸走肉。
只是靳煜辰还是问了谢珞珞一个问题,“那天许君楠,明明是要杀死我的。”“他为什么,还要推开我那一把。”
"……"
谢珞珞抽了一支烟。
这个女孩,当年要是没经历过那般“传奇”的人生,可能现在跟靳煜辰有联姻的就是她了。
谢珞珞抽完烟,掐灭烟蒂,淡薄的眸子倒映着墙上的灯光,看了眼靳煜辰。说道,
"人的心是肉做的。"
"会有爱,也会有恨。爱和恨往往是交织在一起,以双生子的身份,纠缠了一个人的很多很多年。”
”小的时候我哥很忙,就把我送到许君楠他哥哥家里,我和许君楠一起写作业,他堂哥家养了一只喂不熟的猫。许君楠对那只小猫很好,小猫却经常抓他,抓的手背全是血。”
“我问他为什么还对那只小猫那么好,明明它天天欺负他。”“许君楠不说话,到头来我去他家,他仍旧在拿着食物喂猫。”
"然后忽然有一天,那只小猫跑了,跑到了不知道的地方,成安哥一家找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丢失后的两个月,有一个下午,我看到许君楠一个人蹲在猫窝前,呆呆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小房屋。”
“那一刻,我是感觉到,他很难过很难过的。”
“爱,恨,大概都有,你说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再后来,许君楠就开始害怕猫,一有猫出现,他一定先缩回去手背。"
"……"
谢珞珞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天气很晴朗,冬日里柿子树伸长了枝干,掉不下来的柿子在上方凝结成了一块红色的小圆球。
”许君楠在某一刻,一定有想过,和你就这么和平共处下去,至少相安无事过一段时间。”“你也别再来找我了。君楠是个很细心的人,他都能够记了我家里老柿子树这么多年,都能记着我哥……爱一个人,不是说,说出口这个爱字就可以了。你不能让他感觉到,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
得有很长一段时间,靳煜辰都深深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怀疑着怀疑着,突然有一天,医生跑过来告诉他∶许君楠醒了。
靳煜辰走了过去,锁骨上的伤还没好实落,手上还缠满了纱布。
许君楠直愣愣看着医院的天花板。
靳煜辰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医生抓着床护栏,俯身轻轻对许君楠说,“靳总过来了。”
许君楠的眼皮颤抖了一下。他侧了侧头,缓缓地转过来脸。
看到靳煜辰。空气凝结。
那一瞬间,靳煜辰忽然就感觉呼吸都有些克制不住了,他动了动嘴唇,是想要开口问许君楠,问问他还难受吗哪儿不舒服吗有没有,有没有……
床板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许君楠忽然手指死死抓住了床单,他的脸上浮现出大片大片狰狞的表情,似乎在竭尽全力,将掩藏在身体之中全部的情绪,忽然就全部爆发。
"滚————"
“让他滚让他滚”“滚啊—————”
"……"
医生们慌乱地控制着许君楠。
靳煜辰也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他不知所措站在门口,胸口隐隐发痛,目光看着许君楠,许君楠瞬间就开始流眼泪,大把大把往下滚淌着。
那真的不是会爱一个人的样子,真的不是幸福。是一种极度的憎恨,折磨到已经再也没办法承受了,都快要崩溃了,大面积大幅度的不想要再见,他发泄了所有的情绪,想要彻底将一切都甩走。
伤口缓缓地裂开。
靳煜辰看着许君楠疯了般踢床板,撕心裂肺地哭喊,每一个字都是在让他滚,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许君楠对他的恨意,就好像一下子就疏通了,明白了那两年多的岁岁月月,许君楠看着他的眼神为什么会那般的麻木。
那是他亲手,给折磨出来的。
最终医生们也发现了是靳煜辰所在的原因,导致许君楠持续性的情绪剧烈波动。本着医者的本职原则,医生还是犹豫再三,低着头走到了靳煜辰面前,恭恭敬喊了声“靳总”,
"……"
"您还是,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许先生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够,看到您……”
靳煜辰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
……
往后又有数十日,靳煜辰又来看过许君楠很多回。
许君楠恢复的很快,如同谢珞珞说的那样,他不是个想死的人。a大的同学们来看他,他气色好了些后,也会跟着同学们,说说笑笑一下。
只是只要靳煜辰在,哪怕只是看到了一截影子,许君楠都会突然情绪崩溃,他会朝着门口突然爆发了的扔枕头扔杯子,扔各种各样能抓到的东西。他会红着脸,赤红了双眼,会大颗大颗掉落下来眼泪,摧枯拉朽地嘶吼着"滚"这个字。
似乎在许君楠身上,再也看不到对靳煜辰隐忍的模样了,整两年的折磨,逼走了他所珍惜的一切,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温绒,甚至连头顶上的名声,骨子里的基因,都要给逆天修改,他不是同性恋却要让他成为后插门
那个曾经隐忍着、麻木着,想着至少麻木地平安地过下去的许君楠。
靳煜辰踉踉跄跄退了出去。
许君楠终于爆发了,爆发了两年来所有的积怨,他再也不会对他微笑。爆发在了,靳煜辰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多么,深爱上了许君楠的时候。
……
……
……
四月份。
许君楠的保研名额又回到了他的头上,无论如何这个名额都应该是属于他的,名符实归。陈恩华给他引荐了一个更好的京剧类教授,他还是没办法继续再带许君楠了。
过去的事情仿佛一把刀,劈开了师徒二人的情,已经合不回去了。
许君楠回学校,去办了一年的休学。
不是退学,也不需要留级,就是研一这一年,他暂且不再a市。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想暂停一下前进的脚步。
出去看看,去远方走走。可能走上一年,转上一圈,兜兜转转。能够让他,稍微忘记一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学校研究生办公室批准了,本身许君楠的条件就过硬,收了他继续读研,那是给学校增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