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在西厢房里大口且不失文雅地进食,身子被掏空,他几乎不知饱。李清泉三人坐在不远处,争先恐后地与他说着他中蛊时发生的事儿,他一个字也没听,专心致志地吃东西。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发生过什么事,那耻辱的一幕幕,让他甚至窝囊得不敢对娇娘明言。邢慕铮咬碎了嘴里的骨头,蓟族独叶……她是替蒙格里复仇么?很好,他马上会叫她明白,什么是复仇。
丁张整整叫厨房做了两桌子菜,邢慕铮可算吃好了,他擦了嘴,丫头端了茶来,他喝了两大杯。他站起来,浑身的乏力一扫而空,邢慕铮深吸了一口气,伸展了臂膀,绝处逢生的喜悦不足为外人道。
邢慕铮跨步往外走,阿大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到邢慕铮面前,与他道:“大帅,您究竟是相信咱们,还是相信冯小姐,您好歹给个准话呀!”他知道大帅向来心思难测,他也压根想不明白,只是这事儿主子这会儿不说个明白,他这心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
邢慕铮一个眼神让他边儿站着,阿大立刻让开了,邢慕铮这才道:“我谁也不信。”
邢慕铮出了厢房到了堂屋,冯语嫣与奶娘正窃窃私语,看见邢慕铮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虚情假意问候了一番,见他在左手主位坐了,站在他身边道:“檀郎,那几人都与你说什么了?你可不能尽信,也听听我的罢!”
邢慕铮道:“我自是要听的。”他说完左右看看,“夫人呢?”
檀郎怎地叫钱娇娘为夫人,难道他信了那些笨蛋的话?冯语嫣轻咬下唇,弱弱说道:“我不知道钱氏去哪了,我才说你的命令叫她别乱走,她理也不理我。”
邢慕铮看她,“你叫她总是叫钱氏的么?”
冯语嫣心头一惊,“我以前自是尊敬她叫她姐姐的,但她人太坏了,我不愿叫她姐姐。”
邢慕铮不置可否,让叶奶娘去将钱娇娘请来。叶奶娘瞧了冯语嫣一眼,福了一福去了,冯语嫣眼看着泪水又要出来了,“檀郎,你也信了他们的话,认为是我的不是么?你叫我发什么毒誓都成,只要你信我!”冯语嫣原是信神的,可她见邢慕铮发了疯,她怎么求也没用,她就不信了。不信,自是无所畏惧,只要她能在此扳回一城,令她成了侯府夫人,要她拜什么妖魔鬼怪她也愿意。
邢慕铮定定看着冯语嫣。这个女子他原自是欣赏的,否则也不会想娶她。可他没想到她的心肠是这么狠毒,他不曾败于敌人,却差点栽在她的手里。亲近之人才是催命符么?
冯语嫣被邢慕铮盯得浑身发毛,先前邢慕铮也是表情淡淡,但总不叫她害怕,可是现在的他分明也没有什么情绪显露,为其就叫她怵得慌?“檀郎,你为何这样看我?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么?可是那钱、你的原配夫人,她真的不是个好人!她只想控制你,得到这侯府的大权!”
阿大三人站在下首,敢怒不敢言,他们知道现在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邢慕铮点头,“我方才听说了,你说你是为了我好,把我关起来,还把我锁起来,阿大他们若是晚一步去,我恐怕就死了……”
“不,怎么会!我怎会让你死呢!我为了治好你,请了多少名医来,还请了和尚道士神婆,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不信你问周牧,那个原来的管家,他可以替我作证!”
“你才说周牧与我那夫人合伙起来害你?”
“那、那是之后的事儿,”冯语嫣噎了一下,“后来周牧瞧你治不好了,才与你的妻子勾结。”
“他们怎么个勾结法?”
“我才不是说了么?他们故意瞒着我将你锁起来,后来又叫你这几个手下过来,诬陷我是我将你锁起来的。天地可鉴,我怎么舍得将你锁起来!我那会儿只是被你打伤,动弹不得,才叫他们钻了空子!”
邢慕铮道:“那有人可作证么?”
“这……我奶娘可以替我作证!”
底下传来嗤笑,冯语嫣不回头,都能知道就是邢慕铮那三个碍眼的部下。
邢慕铮沉默一会,点点头不再追问,“那诬蔑你拿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冯语嫣见锁人这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心中暗喜,说出已在心中想好的答案,“你被接到小院后,我后来看账本,发现我上面凭白多出几千两的借据来,上面说我拿去借给哥哥买地的开支,真是冤枉死人了,我何时向你借过这么一大笔银子?我怎会如此不知羞,还未过门就要你向我娘家借银子?这能说得过去么!我一想就知道是钱、你的妻子的诡计,她就是要赶我走,好一手独揽大权!我日夜心急火燎,怕你被她谋害,于是斟酌再三,我不顾自己清白名声,谎称自己怀了你的孩子……”
“我对你以礼相待,他们因何会相信你这荒唐理由?”邢慕铮其实是个冷清之人,对男女之情床笫之欢并不热衷。他多年在外,从未狎妓,老将军送他的香月,他只当她为奴婢,从未碰过,而其他人为巴结他送的美妾名妓,他也都转送了他人。冯语嫣三番两次投怀送抱,他依然不为所动。
冯语嫣眼神忽闪,“这……我生辰那夜,你喝醉了,在我院子里歇下,我便说……”
邢慕铮作恍然状,“原是那个夜晚,那末……我那夜喝了多少酒?”
“侯爷那夜喝了多少酒?”钱娇娘从帘后走了出来,与邢慕铮异口同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