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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想了想,道:“这当然不是治根,只是治本,总有一天,定南的土地也都会开垦干净,到时也会人满为患,只是暂时缓解一时之需罢了,不过这世上的事,本就是如此,百年之后的事,谁能预料,太祖皇帝何等圣明,可是哪里料到,在洪武年间,朝廷还在鼓励生育,只嫌这荒地寻不到人开垦,不能把大片的桑海变成沧田,哪里会想到,这几代下来,天下就已人满为患,百姓就已人满为患了呢,微臣只是个蒙古大夫,只晓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世上,既不会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治世间疑难杂症,也不会有什么方略和国策,能永绝天下的所有弊病,后世的事,该后世的圣君去操心。微臣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就知道了一个道理。”

朱棣来了兴趣,道:“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郝风楼微笑:“这世上,但凡有包治百病的,多半就是骗子;有说任何东西,能延续万世的,怕也只是笑话罢了,秦皇在的时候,开天下先河,置郡县,书同文车同轨,本以为那样的国政,必定能延续万世,最后如何?可见这世上的事,什么都不能打包票,这治国和施政,无非就是泥瓦匠的手段,哪里漏了就补一补,哪里坏了就修一修,别无他法。”

朱棣听罢,不由愠怒,忍不住拍着案牍,呵斥道:“你郝大的胆子,竟敢诽谤太祖?”

郝风楼本说的起劲,谁知朱棣大怒,倒是一头雾水,禁不住道:“微臣万死……”

第七百零三章:他们都老了

郝风楼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指桑骂槐了,其实太祖皇帝,和那始皇帝都差不多,他们都做了皇帝,而且万象更新,自己开创出一个制度出来,都以为自己的制度尽善尽美,只要按着这个制度去做,必定能万世一系,自己的江山,能传诸万代。

某种意义来说,朱元璋他老人家的制度确实堪称‘完美’,至少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超前,什么内阁制,什么给事中制,借用清流制衡上官,数权分立,而在地方上,布政使司管政、提刑司分管刑律,都指挥使司管军,各不统属,甚至还有诸多惊世骇俗的创举,什么地方官残害百姓,百姓可将其押解至京师治罪,什么僧俗皆可言事,诸如此类。

科举自不必说,这是老祖宗延续下来的体制,也算公平,以至于到了后来,被那英人拿了去,演化成了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制,至于内阁制,亦是在后世发扬光大。

这个时代,这等体制,以郝风楼之见,这位朱老太爷不是穿越人士,却能设计出这么一个体制,简直已算是超前了。

只不过,他的制度,很快就被演化和推翻,理由嘛,说来也可笑,因为这个堪称帝国最完美的体制却是忽略了一样东西——人性。

人是功利性的动物,再被人鼓吹出最完美的体制,其实最后都会被人攻破,譬如那数权分立,看上去似乎颇为美好,大家相互制衡,可问题就在于,一旦数权分立,权责就未必分明,在这种情况之下,就不免有人推诿,没有遇到什么乱子才好,一旦遇到乱子,整个系统就要紊乱了,以至于到了后来,不得不在这布政使司、提刑司、都指挥使司之上,设一个巡抚,后来又觉得还是有些强差人意,所以索性再在巡抚之上设了总督,再后来更加丧心病狂,所需再此之上,设立督师。

说白了,无非是适应时代发展,再说穿一点,任何一个体制,讲究的无非就是自我改革,不断更新罢了。这个改革,有的是靠上层自己推动,而绝大多数,其实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比如那英吉利人,商贾的新贵出现,便嚷嚷着索要政治权利,国王不给,于是光荣革命,模范军打败王党,好嘛,自然便从国王与贵族共治天下,变成了国王与贵族与资本家共治天下,再到后来,民an运动出现,工人们实在不堪贵族和资本家的压迫,于是欧洲上空,一个幽灵在游荡,原有的体制若是继续维持,就必定有覆亡的危险,于是大家一琢磨,便在指缝之中,慢慢的漏出一点儿利益分享给工人。

至于海峡对面的法兰西国王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英吉利人尚且可以拆东墙补西墙,仗着有广葆的殖民地剥削,拿来改善一些平民的利益,收买人心,法兰西人玩不转,于是今日ge命、明日造反,最后来了个五次共和、三次复辟,这也算是人类一大创举。

因此在郝风楼看来,制度都是假的,本质上,都是上层欺压下层,这便是统治之道,只是问题在于,上层是否能够赚取足够的利益,给那下层分一杯羹,麻痹住下层百姓,就如那罗马帝国,上层固然是吃香喝辣,可是对外扩张,四处掳掠奴隶,因此他们压榨的手段,大可以用在奴隶身上,至于平民,反而成了他们统治的基石,成为他们最重要的笼络对象。再如后世的所谓发达国家,无非就是躺在父辈的荫庇之下,靠着几百年来的科技领先,几百个工匠花几个月去造一架飞机,去换技术落后国家上亿条裤子,几百个人力等同于落后国家上万个人力,有了此等优势,上层能大发其财,即便是下层,亦是分一杯羹,假若有一日,这样的优势不存在了,管你什么体制,一旦生活水平下降,怕都要将你撕成碎片。

郝风楼本只是仗着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随口胡扯几句,哪里知道,竟是不小心,诽谤了太祖皇帝,自是乖乖‘认罪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