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此时绝不是继续折腾的时机,现在在黑暗中,不知多少人盯着自己,这件事,本来就说不清,说不清的时候,这深更半夜的时候,还将内阁和都督府的人请来,这是意欲何为?只怕这些人一到,立即就会有人将这件事直接送去北京,告知父皇。
现在的自己,见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成为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最聪明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能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得立即上一道奏疏,要立即,飞马送去北平,说明事情经过,明日清早,要去见母后,去向母后哭诉,至于父皇和母后信还是不信,这是另一回事,至少,他们会将信将疑,自己现在是父皇唯一能够托付的继承人,父皇没有选择,即便是心里生出了疑窦,想必也会给自己一次机会。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手脚冰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所谓的一次良机,居然差点让自己玩脱了,自己好不容易,决心主动出击,居然出师未捷就已差点引火烧身。
“来,来,拿笔墨。”
……
正在这时,儿子朱詹基已是到了,他听到了消息,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直接趿鞋赶到这里,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颓废之色,朱詹基直接道:“父亲是要上奏说明事情原由么?”
父子二人,相互对视,朱高炽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自己失败的一面。
朱高炽苦笑:“你现在明白了么,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做臣子,最难的,是做儿子,是做天子的儿子。詹基,你记住今日,为父……”朱高炽深吸一口气,那苍白的脸色中,终于是显露出了几分慈爱之色,他微微一笑:“为父难啊。”
朱詹基生的器宇轩昂,唇红齿白,可是这时候,那清澈的眼眸中,也流露出几分悲愤,他想了想,摇头道:“这份奏疏,父亲不能写。”
朱高炽斥道:“胡说,眼下唯有如此,才能明哲保身。”
朱詹基却是深深看了朱高炽一眼,道:“父亲,这封奏疏,理应让儿臣来写,父亲会疑心自己的儿子,会疑心自己的儿子们争夺自己的家产,可是祖父的,却不会疑心自己的孙子,因为在祖父们看来,孙子们总是懵懂无知总是纯良,所以,父亲的奏疏,只会加深天子的疑虑,而儿臣的奏疏,非但会更有几分可信,而且……还会使他想到儿臣。现如今,汉王之子,牵涉谋逆,为天子所恨。赵王之子,尚处襁褓,唯有儿臣,能承欢膝下,天子见了儿臣的奏疏,必定会动情,到时,这奏疏,信与不信,就都不重要了。”
朱詹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儿臣就说,父亲本要捉拿郝风楼,奈何都督府擅作主张,试图保护赵王,以免京师动乱,伤了自家兄弟,却引起了误会,以至于京师不安,国家不宁,父亲心中疑惧,知道自己行事不密,有负圣恩,于是忧惧交加,已是病重。却不知,这样写,如何?”
朱高炽听了,不由重新审视朱詹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儿子,竟有如此的心机,平时自己一向将他当小孩子来看待,想不到这个孩子已经大了,不但如此,竟是青出于蓝。
他深吸一口气:“如此,甚好。不过还要加上一句,朝中之事,为父已不能自理,若是内事,恳请母后裁处,若遇外事,则由廷议自行商讨,委实不决的,再送父皇圣裁。你……你来写,为父为你磨墨。”
冉冉宫灯之下,父子二人,已经商议定了,似他们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尤其是朱高炽,如今已是心无旁骛,再不管东宫外的事,待太监送来了笔墨之后,亲自磨墨,朱詹基则是提笔凝神,沉思良久,最后开始书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