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郝风楼是闪亮登场,这位王公公可就不同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脸上的淤青未消,眼窝子那儿还肿得老高,为了配合自己被人殴打之后可怜兮兮的形象,更不免口里发出几句唧唧哼哼的声音,倒是颇像个受了家暴的怨妇,那眼眸里流露出幽怨、惆怅、凄惨之类的情绪,眼眸所过之处倒是没有教人生出怜悯,反而让人觉得汗毛竖起。
郝风楼心里暗暗摇头,这位王公公实在不擅长伪装弱势群体,一个太监非要装得如羞答答的深闺女子那般,纯属是倒人胃口。
王安显然并不认同郝风楼的话,在他看来,自己挨打了,挨的是郝风楼的打,这事儿没完,不显露自己被打的惨状,如何控诉郝风楼的残暴?
到了殿中,王安啪嗒一声丢了拐杖,而后小身板子开始摇摇欲坠,接着他缓缓地屈膝,犹如静默的电影慢镜头,似乎膝盖每弯曲一丁点便要忍受无尽煎熬,那几乎高肿的眼圈里挤出被挤占的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窝之中,瞳孔似乎开始泛红了一滴滴的泪,似要夺眶而出。
他一丁点一丁点地弯下,最后似是承载不住身子,轰然跪地,疼得咬牙切齿,旋即声音哽咽地道:“奴婢王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千言万语,万千的委屈,似乎都蕴藏在这沙哑的一句话里,满腹的委屈也尽皆写在了脸上。
大家看得实在无语,许多大臣都曾有外放为官的资历,当年外放的时候,少不了审过不少冤案,可是大家有一种错觉,那些前来状告的冤屈之人所受的委屈和这位王公公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朱棣面色纹丝不动,却仿佛是铁石心肠,只是道:“来,给王安赐坐。”
又有内官预备了锦墩,搁在了殿上。
不过……
有人猛地醒觉了什么,都禁不住去看天子,他们猛地发现,在这冰冷的背后却似乎蕴含着某种偏袒。
既然是御审,按理来说,哪里有赐坐的道理?大家可都站着呢,即便是太子,身体不便,亦是乖乖地站在殿下。
可是天子先赐坐郝风楼,又赐坐王安,却是为何?
有人似乎有了眉目,道理很简单,天子知道王安行动不便,为显出宽厚,自然是要赐坐的,可郝风楼站着,王安赐坐,似乎又觉得不妥当,所以索性先给郝风楼赐坐,再命人为王安准备好座椅,如此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可是这表面上的顺理成章之中,背地里却又蕴含着玄机,王安赐坐是因为他行动不便,可是天子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其实这碗水压根就没有端平过,天子明显对郝风楼有所偏袒,即便是这么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竟也有了盘算,由此可见,对这次御审,天子心细如发,心中早有定数。
往深里一思量,这王安所谓的圣眷怕也不过如此,郝风楼与宫中的关系显然要深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