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想起一件事来,猛然道:“书院挂了太祖的画像,虽是大逆不道,可是你依旧命人放炮强攻,为何没有顾忌?”
这句话显然有几分责怪的意思。这倒也有道理,当年朱棣在济南,铁铉挂住太祖的画像,朱棣纵是怒火攻心,最后却也不得不无功而返。现在你倒是胆大,虽然书院的人可恶,可是也不能一点顾忌都没有。
纵然郝风楼做出了朱棣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可是现在回过头来,总得有一个解释。
郝风楼正色道:“书院挂出的虽是他们自认的太祖画像,可是在儿臣看来却并不是太祖。”
朱棣抬眼看着郝风楼:“嗯?”
郝风楼道:“其一,假若太祖当真在世,竟然发现自己被一群可恶的生员胁迫,为他们保驾护航,以太祖的性子,早已抄没了他们的九族,将他们剥皮充草,让他们万劫不复。太祖是何等人,岂会受这些人胁迫?”
朱棣哂然笑了,他是真正经历过太祖朝的,太祖对生员确实一直都带有某种歧视,对这些生员就从来没有客气过,现在细细思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假如太祖在世,只怕采取的手段会比郝风楼激烈得多。
郝风楼继续道:“这其二,儿臣在宫中曾见过太祖的画像,与那书院中所绘的画像相差千里,上头的具名也只是太祖神主灵位六字,可是儿臣要问,这太祖当真是本朝太祖吗?他们并未写明,是本朝太祖绘制的画像,又和太祖相去甚远,那么儿臣只好斗胆以为这些人所悬挂的许是元太祖,假若如此,儿臣岂敢坐视不理?面对这些供奉元太祖的生员,自然不能客气。否则父皇必定要治儿臣失职之罪了。”
从一开始,郝风楼就留下了破绽,所以现在朱棣问起,他倒是回答得无懈可击。
朱棣笑了:“有理,朕当时在济南,怎么就没有想到?”他叹口气道:“所以有人总是说朕圣明、圣明,其实大多数都只是逢迎啊,朕不见得有多圣明。还有纪纲在那儿杀了这么多人,其中不少都是冤枉的吧?滥杀无辜,这笔帐固然是算在纪纲的头上,可是朕明白,没有朕,纪纲不敢胡来,可见朕才是主谋。”
郝风楼一听,顿时严肃起来,道:“父皇没有滥杀无辜。有些时候杀人就是救人,这些生员无端闹事,为了胁迫宫中,胆大妄为,陛下若是放任他们,那么将来这庙堂之上尽是空谈之辈,对国家当真有好处吗?可若是不受他们的胁迫,他们必定滋生更多事端,闹出更多的事,等到朝廷忍无可忍之时,到时不免血流成河。而陛下现在杀的这些人,固然有冤枉,却也算是杀鸡儆猴,使这些读书人心生畏惧,让他们安份起来,杀了这些人,其实却是救了更多人,省得将来那些无知生员受有心人唆使,今日一闹,明日又是一闹,最后闹到非要不死不休的地步。”
朱棣眯着眼,道:“你的这些话,朕就姑且信之吧,说了这么多,就该说说你自己了。现如今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是把人得罪死了,朕和你不同,朕就算动了杀孽,那些酸臭读书人亦不敢如何。可你终究只是个亲军,只怕将来少不得受人攻讦,男子汉大丈夫固然不在乎这些,可是该避的也得避让。”
“朕敕你为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就是想给你留一条后路。你看,这里有最新的奏报,成国公朱能旧疾发作,已不堪为帅,朕已下旨命副将张辅接替他的位置,统帅南征军马,成国公克日返京歇养。你的父亲也已经动身去了安南了吧?”
郝风楼道:“是的,前几日动的身。”
朱棣点头道:“本来有朱能在,朕对这安南的事倒是放心,可是张辅嘛,他虽是虎父无犬子,可是终究还尚缺磨砺,安南不过弹丸小国,我天兵一到,自是望风披靡,现如今,安南的诸多州县也确实落在了我大明手里,安南的叛党已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眼下朕要思量的是善后的问题了,张辅不够老成,朕就怕他在安南昏了头。好在那安南的陈王子如今已经恢复如初,身体已经康健,这个时候是该让他回安南去,安抚人心了。”
朱棣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比张辅稳重一些,虽然有时候未免盛气凌人,可终究还能顾念到大局,所以这一次,朕打算让你以锦衣卫指挥使佥事的名义护送陈王子回安南。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你积攒一些战功,这其二呢,就权当是避一避风头,至于那些得罪人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自有纪纲去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