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满的是,文渊阁和翰林院居然都不做声,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是依附着天子才得到了今日的器重,因而不敢做声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有人却理解不了了,比如那些少壮派的官员,这些人主要是各部的给事中,还有都察院的御使巡按。还有一部分,就是各部的老油条,老油条有个特点,就是这官做到头了,反正也没什么盼头,天子看着不顺眼,上司视为眼中钉,同僚们倒是喜欢这样的人,没什么威胁,而且还好怂恿,这种人往往愤愤不平,部务不理,每日就是拍桌子骂娘,看谁都不顺眼,是衙里出名地搅屎棍,专做一些无风也要卷起三尺浪的勾当,上司们见了他们都得退避三舍,因为这样的人毕竟有官身,你对他狠了,便显得你太刻薄,容易引起非议,你跟他讲道理,他便和你耍无赖,你用势压他,他便四处求告喊冤,背地里坏你名声。几乎各部各衙,都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因此上司对这种人的态度往往都是捏着鼻子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得不说,老官油子们的战斗力是很强的,礼部的教习驸马朱昌打响了收拾郝风楼的第一铳,礼部有一个专门的职位,叫做教习驸马,何谓教习驸马?其实就是公主出嫁,往往要事先指定某家,这便是未来的驸马爷,既然是驸马,那也算是皇帝的女婿了,做女婿的当然要懂规矩,规矩从何而来?于是教习驸马就应运而生,他们的职责很简单,教导准驸马们规矩,你做驸马的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面对公主殿下要行什么礼仪,甚至是行房之时又该经过哪些步骤,得经过谁谁谁的批准。
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却也是鸡肋,教习驸马,小小七品官,朱昌朱大人现在已年过四旬,呆在这种要油水没油水,要权利没权利的位置上,心里能舒坦吗?
于是他上了第一道弹劾奏书,奏书洋洋数千言,不过中心思想倒是很简单,陛下啊,微臣听说,天子即是君父,是万民的父亲,全天下的人黎民百姓都是您的儿子,圣君们往往将子民们当作自己的儿子来看到,只有昏君才会亲疏有别,视民为草芥。而现在陛下圣明何以收养养子?郝风楼本身就是陛下的儿子,不只是如此,田埂中劳作的百姓,寒窗中苦读的书生,尽皆都是陛下的子女,同为子女,又何来的收养之说?陛下乃是圣君,不该如此,理应立即收回成命,否则天下人人自疑,便不再相信君父之道了,教化百姓,便如以水滴石,需长年累月之功,也需陛下严以律己,给天下人做出楷模……
老油条的本事就是特别能战斗,这封奏书可谓煞费苦心,既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又借此抨击了郝风楼,他口口声声称皇帝为圣君,又拿出圣人的道理,更是将礼教之中的君臣父子这大是大非的东西搬出来,实属不易。
这等诡辩之术,时下最为流行,一面将你高高捧起,让你严格要求自己,然后引经据典,搬出孔老夫子和孟子他老人家来,集中火力,对你开炮,使你无从招架,只要占据住道德制高点,便足以让你哑口无言。
朱大人的奏书递了上去,其他人自是蜂拥而上,而显然文渊阁那边似乎也默许这件事,对此并没有干涉。文渊阁的态度使各部的部首们意识到了什么,索性作壁上观,权当是看热闹。
通政司这边手忙脚乱,一份份奏书递进宫去,送到了朱棣的御案前。
朱棣拿着奏书,只是看了看,没有做声。
这是一大清早,朱棣草草看了几本奏书之后,便吩咐道:“今日所有奏书尽皆送去东宫,朕和那郝风楼有约,要去紫金山一趟,告诉太子,妥善处置。”
他吩咐之后便换了一身的武服,带着身穿常服的若干人等出宫去了。
郑和听完朱棣的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让太监们提着一箱箱的奏书送去东宫那儿。
太子朱高炽今日正在听解缙授课,解缙平日公务繁忙,极少在东宫露面,虽然挂了个太子少师之名,却颇有点不太合格,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便抽了空在此讲诗经。
听闻郑和来了,朱高炽便吩咐道:“请郑公公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