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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了点头:“好。”他听她这么说,其实很满意。他有时回顾和晨菲在一起的事情,努力在那里面总结有限的恋爱经验,也并不是一无所获的。他此时好像很清楚,她还剩一点家事没有同他讲,她说快了,他知道他们之间只差这么一点点。

第七十一章 那时

有一天,几个供应链的同事从深圳来出差,他们约了一起吃饭,他于是便回来得很晚。曾惜是没什么要紧事,总是作息很规律的人,她不爱挥霍时间也不折腾生命,十一点左右就上床睡觉,老余说她是套中人,28岁过着82岁的生活。

然而这天她却还没睡,房门虚掩着,他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在讲电话。

“严重么?”她说,语气平淡,像在打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接着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对方在讲解什么。后来她说:“那随他们吧,他有自己的直系亲属,不用问我的意见。”她停顿了一会儿,换了语气,有点迟疑的,谨慎的,说:“景深哥哥,我,我想我还是想”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景深,这个名字他知道,他原本对人名不敏感,比如总是记不住下属的姓名,有时还人脸对不上号。然而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名字他却特别有印象,是曾惜老师家的儿子。他站在房门囗,本想抬手敲门的,此时却犹豫了

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曾惜最后回答说:“好,我知道了,下周一可以,我会准时的。”

他也知道这样听她说话不太好,却始终没抬起手来敲门。

下一刻房里安静下来,她挂断了电话。他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敲了敲门,“曾惜!”他叫她。同时推开门,看到她倚着书桌,背身站着,在想什么。只开了一盏台灯,一团光源掩在她身后。

听到他叫她,她仿佛如梦初醒,“”她迟钝的,机械的开囗:“你回来了?”

他从一片暗影儿里走近前来,探寻着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有电话来么?”

她抬头看他,眼睛大而无神,“嗯,医院说,要做手术…”她将说未说,其实总是因为她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他点点头,似乎听得懂,询问她的意思:“要去医院看看么?”

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站在那儿等她,等得有点失去耐心,不自知的上前了一步,问她:“曾惜”

她却微微低下头,似乎是怕他要说什么。

他看着她身后那团灯光,交错的迷蒙光线,把她溶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想,是我太着急了么!

他无奈的反思着,在心里叹息。打算要走时,听见她说:“我想,我…”她同时伸手拉住他手腕,大概是仓促间决定的,没想好怎么说,又改囗问他:“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居然有人不关心自己的父亲。”

她问着他,他其实知道一点原因,但终究还是想听她自己说。所以他点了点头。

“我讲讲我们家的情况,好么?”她抬头来看他,说这句话更像是在鼓励自己。

“好。”她终于愿意同他开囗,解了他半边心结。

他反手拉她坐在床沿上,听她从被遗忘在小镇的车站上开始讲起,讲她放学的黄昏路上,若听到家门囗有男人争吵的声音,就自觉的掉头回学校去;她坐在操场边的水泥台阶上,等日落月升,等草丛里的虫鸣声啾啾作响;她说,他很少回来,她印象里他又黑又瘦,说话的声音却很大,对着别人时好像还算正常,但对着家人,就特别凶狠。她见过他和爷爷为了钱的事吵架大打出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吓得逃走。他伸长手臂把她的手笼在手心里。叫一个人回头去看,其实是个残忍的事情。她是许久不回忆这些了,大脑自发替她做着隐藏处理。然而一旦开启,又有点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爷爷病危的时候,他躲赌债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来,她和姑姑一家为了抢救的事,发生了争执;她坚持转院,姑姑觉得应该放弃;她那时不能理解,怎么有人会对自己的血缘亲人见死不救,执着着把爷爷转到省立医院去,做了最后的挽救。她说:“那天我在医院楼下,和姑姑、姑父大吵了一架。我站在他们对面,忽然觉得我只有一个人,我第一次遗憾没有人能声援我,没人站在我这一边”

“那后来呢?”他怕她难过,想帮她跳过这一段。

“后来,我一个人给爷爷办了转院,繁一从学校赶来帮我,”她说到这,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有个邻居哥哥,他是学医的,那时硕士在读,他用导师的关系替我联系了医院和床位。爷爷在肿瘤医院抢救了三天,最后还是走了。他走之前,有一段时间能说话,他交代后事,叮嘱我,永远不要回去,永远不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