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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那样一个一向清醒理智的人,做出如此看似荒诞的事情?

李奉君蹙着眉头,在窗下立了半日,等余太医施针。他立在窗下只听得里面粗重杂乱又隐忍的喘息声,叫喊甚至闷哼声都没听闻半句。

屋子里余太医的声音说道:“有些东西其实压抑着反成了心病,有时候做人倒不如喊两声哭几句,不仅可以纾解心情,还可以防止积累成病症。”

房里沉寂了一会儿,才听闻一个沙哑的声音,痛得咬着牙,语气却平静地说道:“我若从心所欲……众人靠谁?”

余太医那一头也沉默了良久,才叹息道:“太子殿下,在下虽不懂。但在下认为,一个人先保重自己,才有能力做其他事。若一味逞强,反而把自己弄得缠绵病榻,就算心比天高,也只能有心无力,躺在床上叹息而已。”

温霁云轻笑一声,问道:“你屡屡相助……不担心我……‘心比天高’?”

“那是陛下应该担心的事。”余太医道,“在下眼中,只有需要医治之人,和不需要医治之人。”

“……接下来在下的针会继续深入,疼痛更甚,太子若真忍不住,也不用强忍着。若还是喊不出,在下这里有一块干净的巾帕,咬着可以防止咬伤自己。恐怕还要疼上半日。”

接着一两刻钟光景,李奉君在窗外听不见一句说话声,只听到杂乱隐忍的喘息,让他整颗心都揪起来。

将近半个时辰过后,余太医背着药箱出了门。连他自己都累得满头是汗,一边走一边抬手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李奉君直到余太医走远,方才自己走进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他一向最敬重的太子殿下端坐在榻上,脸色像冰雪一般白到透明,满头都是汗水,将鬓角碎发打湿。他阖着眼眸,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挂着汗水,长睫颤抖不止。

但他的背挺得笔直,就像被白玉雕琢出的高坐庙堂上的神明。余太医一片好心送的雪白巾帕放在手边上,却是一动也没有被动过。

李奉君耳边忽然响起刚才他在窗外听到的那句:

“我若从心所欲,众人靠谁?”

所以梁国破亡之日,群臣百姓人人可以痛哭哀号,可以大喊大骂,可以撕心裂肺发泄心中的痛苦。唯独这个摔得最重,心中最痛的人,不能哀号一声,更不能落一滴泪。他还需要像神明一样,笔直地独自凛立在腥风血雨哀声遍地的惨淡人间,做那些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之人的依靠,为他们遮风挡雨,做他们的心灵支柱和最后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