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礼。”齐轻舟固执咬字强调。
上边儿给下面人的才叫赏赐。
殷淮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主子奴才之间哪儿有什么真正的“谢”和“礼”。
齐轻舟在宫里长这么大,倒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掌印今日帮我或许有别的盘计,但确实帮到了我,该我承的情我不能赖。”
殷淮凝眸一怔,被他拆穿也不否认,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小皇子是通透还是心大。
贵妃故去,太后长辞,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能凭借那个不靠谱的皇帝的一点宠爱生存到几时?
说是被封了王,结果连个字都没赐下,不尴不尬,空有其名,没人当回事。
又被皇后当成眼中钉,太子的肉中刺,只要皇帝稍不留神,就能把他搓磨得渣都不剩。
可这位小皇子显然没有一星半点儿忧愁,依旧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整个人身上洋溢着鲜活、快意与开阔,如同一只灵鸟,高墙深宫也被他活成茂林之森。
也不知道瞎乐个什么劲儿。
殷淮看着张明若杏花的清隽脸庞,眼神里有微微怜悯,也只是一瞬。
与我何干?他漠然想。
天下可怜人太多了,他也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齐轻舟见他不答,以为是他真的不想要,有些低落:“那好吧,如果掌印真的没兴趣,我就……”
殷淮对上那双乌黑圆溜的杏眼和耷拉着的洁白耳朵,施施然拢了拢宽袖,单手撑着额,歪了歪头,淡声道:“猫吧。”
“……?”齐轻舟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好的!猫儿!”
他摸摸鼻子,笑眼弯弯,声音清亮,“一个猫儿的风筝在天上跑也挺有趣儿的。”
奢靡的轿撵在春日轻淡温柔的日光下经行,路上各宫来来往往的宫人目光各异,又马上低下头请安。
只怕不消一刻,掌印与皇子同撵的消息便要传遍宫墙里外。
齐轻舟神色坦然,殷淮泰然自若。
经过芳林苑,花木开得正盛,密密麻麻的紫藤垂直而下,如盈盈珠玉,映衬着殷淮乌漆如瀑的长发。
齐轻舟忽然指指自己的发鬓低低惊呼了一声:“掌印,花瓣落在你头发上了。”
殷淮不惊:“嗯。”
“好看。”齐轻舟一时之间竟然看得有些呆,小声呐呐细语。
“什么?”殷淮蹙了蹙眉,这个小皇子好似不怎么怕他,再单纯不知世也不会没听闻过他的恶名在外吧?
齐轻舟认真道:“不过还是掌印比较漂亮。”
“……”
“比花漂亮。”小皇子目光清正,神色坦然,旁人不好意思或不敢直接说出口的话被他轻而易举又自然而然地直宣于口,仿佛是随意评价了句“今日天气真好”。
殷淮还不至于接不住一个十五岁小孩儿的话,客气地笑了笑,回道:“殿下亦是,正当风华。”
一张玉撵,两个人坐得不远不近,隔着一团春日的雾气和渺渺的水汽,温和又湿润。
很快便到了长欢殿,齐轻舟同他挥挥手道别。
殷淮依旧在玉撵上坐得稳稳当当,丝毫没有下轿撵送他的意思,只礼仪性地嘱咐了一句:“殿下回去记得涂些药膏,好生休养。”说完便让个小太监将他背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