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说了十几件各衙门送上来的公事,商议妥当后分别批本票拟,各阁臣都有分管的一块,不过遇事还是一起商量,避免被人说成是独断专行,理论上来说内阁对六部各衙门没有直接的统驭权,前几年就有文官弹劾内阁专权,说是内阁有官员考成薄,另外总督巡抚上任需谒见阁臣,各衙门也要咨询内阁意见,吏部和兵部用人还得内阁同意等等。
这些其实都是微末的权力,这样也被弹劾擅权,后来申时行小心翼翼的辩解,算是过了这一关,后来阁臣办事,就一定会同商量,申时行这个首辅当然不敢象张居正那样独断专行,遇事自主,以私信定国计民生的大事。
“好了,诸公辛苦。”申时行在所有事情上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其余几个阁老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大家和衷共济,一团和气。
事实上内阁多半时候都是这样,只有少数事情会有人坚持己见,彼此争执。不过私下再交流一番后,也能很快达成妥协。
一般这样的事都是王家屏在做,他是次辅,如果事事都依从申时行,毫无自己的意见,这个次辅的意义就不大了,哪怕是故意而为,王家屏也必须表现一些与申时行不同的东西出来,况且王家屏秉性强直,确实有很多地方看不惯申时行。
申时行起身,诸阁臣也是起身,众人心里很是奇怪,申时行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多礼,往常说妥了事,大家包了归堆分别票拟,然后一起汇总了送到宫里,皇上或是看过,或是看也不看,直接就叫司礼批红……一般的政务,比如汇成某部书,或是礼部仪制相关的事情,或是寻常的官员升调贬斥,皇帝倒是真的不会去看,只有钱粮兵谷之事,皇帝是多半要自己看,并且司礼批红一定是照皇帝的意思来办,不会有太监擅权的事情发生。
明朝的体制来说,固然有不少大而失当的地方,不过太监和外廷彼此牵制,太监内部也有彼此制衡的机制,是以哪怕是成化万历这般的君王,虽然是“垂拱而治”但从来不会担心有大权旁落的一天。
往常按惯例的事,今日却有特别,众人心中一动,都隐隐感觉出了些什么,不觉都是望向申时行。
“余已经决意回家书写奏折,辞去大学士之职。”申时行神色从容,只有眼神深处露出些许不甘。内阁在掌控之中,自己年富力强,在这种时候被逼辞去首辅大学士一职,处于人生巅峰的时候,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少在几年之内,恐怕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申时行此时心中未必是完全的绝望,不过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此后家居二十余年,万历一直没有召回起复他。
“这……”王锡爵毕竟是忠厚底子,心里愤怒稍解,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若非是他坚持替申时行署名,恐怕也没有这档子事发生。
“年长兄不必多说。”申时行决定辞官,心里反而轻松些,当下只摆着手道:“弟这番辞官,不知道有多少人称心畅意,诸公留在阁中,需如常办事,镇之以静,京中布局,不可轻易变动,有一些人,需得继任首辅加意镇压,否则的话,吾恐将来迟早酿成大祸之局。”
他说的是谁,在场的人倒也都知道。
京城现在隐隐能与文官势力相抗衡的无非就是一个张惟贤,京营在徐文壁等勋贵手中,英国公府只占一小部份的份额,皇城禁军掌握在勋贵和太监手中,忠心自无二话,李自成进入京城,京营毫无抵抗,一路杀到皇城之中,只在宫城内外与守备太监领导的残余禁军有过交战的纪录,京城之中,除了文官势力京营禁军之外,便是张惟贤的锦衣卫。
锦衣卫势力越来越大,申时行很怀疑这一次自己是被张惟贤给设计了,但张惟贤似乎又没有能力说动那么多文官与他合作,毕竟文官与锦衣卫是天然的对头,少数几个败类有可能出现,象黄大成等人那样的正人君子,从头到尾与锦衣卫合作,这个可能性又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