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在这种时候,厅中坐满了人,从一品大吏到三四品的中层官员,要么绯袍玉带,要么大小科花的公服,展脚幞头在烛影之下晃动着。人们的脸部表情都是十分快活,说话的声音宏亮有力,叫人感觉特别舒服,甚至有一些七梁梁冠的大人物,也是毕恭毕敬的坐在这里,以侯伯之尊,等着元辅的召见。
客人在一个小客厅是坐不下的,张府这样的花厅,就有五六个之多。
公侯伯分成一堆,武臣大将分成一堆,文官中也分为京官和外官,六部官和科道清流,也是要区别开来。
平均每一天,在相府等着接见的,多则近百人,少也有数十人之多。
这个庞大的帝国,在京官员就有一万多人,在外的官员有四五万人,这还只是文官,武职官员,估计在十万人左右。
够资格来张居府的相府等候召见的当然不是全部,不过有的外省州县官员,在引见皇帝之后,到相府请元辅面授机宜的,也是大有人在。
而有一些冲要府道,还有一些在开展条鞭法或是清丈度田的地方有需要提点的州县,张居正也确实是要予以接见,当面叮嘱一些重要的事宜。
所以相府之中,熙熙攘攘,几成闹市。
有一些龌龊官儿,明明没有事情要请示,亦不够资格与张居正往来,但就是每日来相府报道,若是有一天和张居正打个照面,得到一言半语,第二日便是逢人就吹嘘,今日元辅对本官青眼相加,特别揽入小书房,谈了很久,留饭之后又再送出云云。
这般的官儿,每日在厅中也能见着好多,总之不论是不是见着,刮风下雨亦来报道,趋炎附势之态,令人不耻,但官场俗态,在所难免。
仅从此点来看,惟功当初每次过来拜见,几乎一来就见,很少等候,面见叮嘱,循循善诱,张居正虽不是他的老师,却仍然能叫惟功在内心以师而视之,原因就在于此。
“请吧。”
这一次的等候,算是惟功在张府等待时间最久的一回了。
足足两刻功夫过后,张简修才折返回来,做了一个延请的手势。在两人行走的时候,他苦笑着道:“家父刚刚又便血一次,所以耽搁了。”
“是,我明白。”
惟功只有付诸沉默,一代政治大家,被梁启超称为有明一代,政治家惟有张居正一人的绝顶人物,在接见自己这个小辈之前,突然便血,自然要清洗洁净,再来接见,只是这种狼狈和绝望,设身替张居正想想,也是足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