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因为李如松在京城并非担任闲职,而是切切实实的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力,而京城之中,需要的并不是勇力,是智慧和谋划,在这种关头,李如松迫切需要老师的指点,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已经对世情绝望,不再复想干涉世事的徐渭徐文长,终于又一次登上乌篷船,一路北上,终于在这个时节,赶到了北京城中。
李如松的一些布置,果决睿智,也是这师徒两人一路上快马书信彼此沟通,徐渭虽然已经是局外人多年,但对朝局人心的把握还是很精到的……李如松的任命下来,说明朝中大佬是要借重他将五城兵马司这一股子力量整合在手中,至于整合起来要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加强力量,这就是要仔细参谋了……历来在京城之中,掌握力量是好事也是风险很大的事情,京中的那些地头蛇老油条,各家勋贵公侯能提督京营,掌握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各一部份,视为禁脔,那是因为各家的根基厚实,不怕被人忌惮,也不怕被人在御前上眼药……自英宗南宫惊变,曹氏叔侄反叛攻打宫门一事之后,朝中勋贵严禁交通鞑官,私养家丁,就算掌握提督京营,没有兵部的符文军令也不能调兵,一切都是虚的,只有禁中的皇城禁军,也就是亲军指挥使司的兵马,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兵马整合一下,还算是实打实的力量。
第273章 大道
如果光是李如松富贵了,徐文长不会走这么一趟……他的脾气在胡宗宪倒台之后已经很扭曲了,加上他满腹文章,惊才艳艳,结果一生只是一个秀才,连举人也不曾得中,在乡下的那些村夫愚妇眼里,他的文才和名头全是假的,都是虚的,连个举人都不曾中,还有什么可吹嘘的?人家瞧不起,自己又确实考不上,徐文长的心理确实出现问题,加上胡宗宪一事的刺激,如果当时他不是北上散心,教导李如松和与三娘子眉来眼去,恐怕也早就彻底疯迷了。
这样的人,性格毫无疑问是十分偏激的,如果不是瞧着这事不那么地道,有点儿提心李如松会吃亏,徐文长是打死也不会走这么一遭的……
“木屐呢?”
半晌过后,徐渭才回过神来,看着来福小心翼翼的在一边等着,不由笑骂道:“老子说话你也不听了?”
“听是听到了,不过要木屐做什么?”
“刚化雪,京城的街道你不知道……一场小雨下来泥水都能没过脚脖子,这样的雪天,这路上还不知道怎么个难走法呢。”
“巷子头的张猪儿可是打了包票,说是他们修的路肯定管用。”
“戚!”
徐渭从鼻孔里头喷出白气来,冷笑着道:“张猪儿这厮我先瞧着还算是稳重,根骨里头算憨厚人,对百姓算体恤,不象普通的武官那样,卑上傲下,对文官如奴仆,纵兵为乱又视百姓如草芥,就是这样才高看他一眼……他居然敢吹这样的牛皮?”
张猪儿是这巷子和附近几条街的兼职里长,少英国公张惟功接了大工工程之后,除了天天泡在工部和工部的部堂大佬们要工程物资和人员之外,就是到户部跑银子,他现在失去了张居正的支持,明面上势力已经严重受损,但好赖还是皇帝心腹,潜势力犹在,各部总算还是给他几分薄面,基本上是要什么给什么,当然,是打折的给,要是惟功要多少给多少,把户部大堂的房梁拆了卖了也不够。
说起来大明也真是悲催,永乐年间兴了多少大工,几十万人的大工程大江南北到处都是,那会子民间和朝廷的金银储量比现在还少的多,毕竟经过百年的蒙元搜括之后,民间财富已经被横扫一空,中国几千年积累的贵重金属消失的涓滴不剩,从洪武到永乐的这几十年,甭说金银了,铜钱都远远不足数,而朱洪武又是一个完全不懂经济的,金银铜不足不说去开矿,反而打起了宝钞的歪主意,印一张纸就说是一千贯,完全是用朝廷的信用来做支撑,根本就没有金银储备来支持,结果洪武年间宝钞价值就缩水,老朱有气魄,用杀人来维持,等到永乐之后没几年,宝钞就成了废纸,朝廷用度不足,控制力连年下降,这大工工程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有底气,甭说如隋炀帝那样折腾大运河等超级大工程了,就算修个北京外城墙都折腾几十年……现在这清理大工程下来,最头疼的肯定还是户部和工部两个部,工部是管物料和匠人的,还算好说,反正能拔出多少就拔多少……维护宫殿和修陵寝的肯定不能调走,剩下的除了留一些救急的,工部一古脑全拨给了惟功,反正尽着你用便是了。
户部就有点头疼了,也就是张居正折腾这么些年了,现在每年有近三百万的白银收入,大明现在已经正式踏入银本位之门,相比较金本位和铜钱钱制,这是最烂的金融制度,无奈老朱家开头就走了歪路,明代的矿采量远不及前朝,不要说黄金了,便是铜钱的铸造数量,极盛时的洪武年间尚不及南宋年间寻常产量的十分之一,有的时候才是宋朝铜钱产出的百分之一,甚至有些年根本就不铸钱,宋朝那种铸法都是年年有钱荒,更甭提大明了。
现在好不容易搂了点银子,户部也是穷人乍富,根本就不怎么舍得使,真真是善财难舍。加上张居正摆明车马放弃了惟功,户部就更不愿应承了,后来还是惟功入宫求万历亲自下了手诏,又是正事,又有天子的面子,户部好歹拨给了十万银子……这么点钱,对万历来说算是一笔用度,对清理北京沟渠,修理街道来说,几乎就算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