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礼遇,纵是亲王也是过逾了,只有皇帝才配得上,但张居正的三十二人抬的大轿距离真空寺外不过百丈距离,对这边的情形清晰可见,可张居正并没有立刻下令停轿,或是自己下轿表示谦虚,而是让大轿继续正常前行。
这样的僭越,还有在百官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毫无疑问会更深的激怒一些对张居正心中有成见的人。
加上临行之前,张居正对皇帝居高临下的训斥态度,怎么看来,都属不智。
“元辅也是没有办法……”
宋尧愈的脸上皱纹越发深刻起来,他缓缓摇头,嘴里似乎是含了一块橄榄一般,有苦不堪言的感觉:“夺情一事,有伤物议,只有强化自己的威权,以种种僭越之态,行帝师权相之术,这才能使天下人去疑心,使百官甘为被元辅驱使……元辅这是玩弄人心,玩弄官心,他知道,真正有风骨的人百中无一,敢于对抗权势之人,千中无一,多数人只会趋炎附势,所以元辅只能选择越来越强势,使趋附于他的人越来越多,权势也就越来越大。”
“但对皇上……”
因为四周无人,大家闲聊,惟功索性也不藏话,直接问道:“为什么元辅对皇上,越来越严厉,有时候元辅的奏折,简直就是师父训斥弟子,以人臣这样对君上,元辅不怕皇上记恨吗?”
“唉,这也是更没办法了……”
宋尧愈脸上困苦之色更明显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轿,缓缓道:“元辅虽然在外朝无人能抗,但权势的根基,却是在内朝。”
惟功若有所悟,道:“你是说冯公公?”
第238章 赤红
“正是。”宋尧愈道:“冯保在内朝的权势,恰如元辅在外朝,彼此联手,内外无敌。但冯保这样的太监,绝不可能历待两朝,太监不如文臣,有三朝元老之称,此辈与锦衣卫一样,历代皇帝,只会换自己最亲近的人。比如今上,将来任用的,一定是孙海,客用之流,冯大伴在皇上幼时虽然竭力亲近,但皇上年纪越大,对这个大伴就会越来越提防,敌视,除非是赶走冯公公,夺取权势给自己亲近的心腹公公,不然的话,争斗就不会停止。大人,宫中的斗争,也是延续到外朝,元辅卑上而亲近冯保,也是迫不得已啊。他们的结盟之势才使百官和内廷的其余势力忌惮,现在就算元辅想与冯双林分开,亦不可得了。”
惟功闻言,深感震惊,也是明白宋尧愈所说是事实。他心中很多疑问,在此时此刻,终于全部破解开来。
以张居正之智,难道不明白得罪皇帝会有不测之祸?难道不明白以人臣到他现在的地位,会遭人忌?
但此公毅然决然,仍然是继续前行,将嚣张跋扈进行到底,哪怕是误伤好人,伤害自己的门人,弟子,亦是绝不后悔。
这种决然而行的霸气,才是一个政治人物应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