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尚清净,仿佛将方才那边凄惶气氛全然隔绝。
他听到那小女子在屋中耐心的哄着小儿入睡,又听她与乳母的种种交代,只觉心里仿佛纠了一团乱麻,越绞越紧,令他动弹不得。
第60章 恍悟
阿姝听见乳母行礼声, 忙转头朝屋门处看去。
四目相对间,她只瞧见他眼底沉沉的浓黑, 错杂而幽深, 教人辨不清晰。回想方才所说的话,忽然有些怕他误会, 忙寻了枕头来,又小心翼翼的将胳膊自孩子脑后抽出,将他们安顿好, 才尽量轻声的起身步出。
刘徇未发一言,也转身跟她同行。
直行至远离屋门的庭中,阿姝才渐缓下脚步,惴惴的侧目去望他,低声道:“大王切莫误会, 方才我所说的, 只是不愿让破奴与阿黛再徒增伤悲罢了, 并非……有别的意思。”
她所指“别的意思”,自然是恐他误会自己对章后仍存孺慕之情。
刘徇沉默半晌,轻叹一声, 伸手抚了抚她发顶,道:“我知道。”
阿姝猝然抬头, 有些不敢置信。
他复而苦笑道:“你随我自长安而来, 与君山分别那日,他曾同我说过,你幼时思念母亲, 长大后有机会相认,才知生母非善类。”
秋日有暖阳,然一旦西风扫过,便顿生寒意。
阿姝仰头望着他,隐隐想起旧事,身躯微颤了颤,眼里渗出朦胧泪意,艰涩道:“不错,我生母非善类,偶然入梦来时,我甚至常想问问她,既然不珍爱我,当年何苦要受那怀胎之苦将我生下?若孑然一身,岂非更好。”
刘徇对上她盈满泪痕的双目,心中一时百转千回,好容易驱散的纷繁念头重又涌现出来。
胸腔间无数的理智与冲动交织,他太想高声的告诉她,仇恨也罢,出身也罢,他可以统统不在乎。可大嫂的话,兄长的死,像是桎梏他的枷锁一般,教他每每张口,便有排山倒海的愧疚与痛苦,再说不出一个字。
好半晌,他仍觉头晕眼乱,难以理清,只艰难的揉了揉眉心,避开她目光道:“你别想太多,伤了心神。目下,还是先治丧吧。旁的事,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