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在盛唐种牡丹 又生 2679 字 2022-08-26

第86章 千秋

“徐某常说自己是半个乐人,现在看来,苏供奉比徐某更甚,通体上下,顶多只有三一是乐人,唉,南北牡丹隔河相望,能想出这主意的人,怎能不妙?”

阁楼四面环水,北面设屏风,西面摆笛管,向南远眺足见南牡丹的飘扬旗帜。

苏安一口饮尽杯中的桂酒,道:“南坊唱吴音,北坊弹水调,合二为一便成苏某的新曲《六郎》,贺东都的气象,半年来,只有徐员外听出了其中的玄机。”

徐青道:“还望苏供奉相告,转运司里究竟是何情形?徐某初至洛阳,实话实说,才两三日功夫,就又是被才子们所递的诗词策论追着跑,只恨不能把桂园挪来,哪里还关心迁都不迁都,漕改不漕改,但求,不要得罪了日后的贵人。”

苏安道:“徐员外,我在河阴亲眼所见,二百万石实际上已经相差无几,而在那道迁都奏表上署名的,恐怕将来没有好下场,譬如,崔郎中就还蒙在鼓里。”

徐青的那两条双燕眉,挑了一下。

苏安接着道:“徐员外,皆说迁都利大于弊,可是,且不论皇室宗祧皆在长安,就连您的桂园,不也在永兴坊?崔郎中想重振家门,让他唱他的《六郎》去。”

徐青道:“不知宫里又是如何议论?”苏安道:“宫里忙着排曲《千秋乐》,只是那日,听至尊独自在九州池畔奏曲时,曲调忧郁,竟也似在思念长安旧人。”

徐青打量苏安,面色红润,神态怡然,却怎么也无法从那双桃花眸子中看出颜色,似早酿好了满池的桂酒,专候着当局之人——眼下,正当李林甫弃子之时

何谓弃子?苏安虽不晓国政,却擅于听辨人心,崔宅听徐青吹笛曲已觉察出三分间隙,如今更是清楚明白,转运司既已建成,大势不可逆转,崔家人的一腔抱负,在一向看李隆基脸色行事的李林甫眼中再无可用之处,徐青定不会执拗。

故而,苏安劝徐青不要在迁都奏表之上署名,因为即使署了,也表不了忠心。

徐青道:“苏供奉,崔公可待你不薄。”苏安道:“徐员外,我是浮萍之身,而今顾郎已革职,崔公还在梦中,我唯有对你们说这句实话,才能有处奏曲。”

如此,再饮了三杯,徐青也不无诚意:“请苏供奉转告顾郎,徐某原先错量他十年,并非本意,现,季云的策论已阅过,确实有见地,既约定了,通过不难。”

彼时,苏安起身行拜礼,一曲水调从绣花屏风的缝隙之中袭来,徐青大惊。

苏安抬眸,眼眶微湿:“员外郎,顾郎无家无势,所为无所指,只凭拳拳报国之心,这些话我听过就好,顾郎他得罪不起李阁老。”徐青道:“何至于此?!”苏安道:“徐员外!”徐青叹息,闭眼道:“徐某明白,定会尽力从中和缓。”

苏安所能触及的,倾尽全部去追求的,只有一把琵琶。令他感到遗憾的是,直到《千秋乐》合曲训练开始,他仍没有破开妙运的人眼,甚至于,丝毫没进展。

他答应了别家供奉请他为乐阵牵曲的邀请,然而,他发觉自己一点心思都没有,就连在御前,只要手指碰弦,耳边就响起河阴的号角与水流,挥之不去。

《六郎》是他真心所作,唱的本就是陇西人薛六郎至洛阳城求亲,所遇见的繁华风景,又怎料,这样一支欢快的曲子,要和自己一样,漂浮在起伏的浪潮中。

那一日,紫微宫终于传出了中书舍人苏晋带着醉意的喊令——殿中崔隐进表

“东都洛阳,地处中原,人才济济,交通便利,宜建都,解关中饥荒之情……”

苏安拉着雷海青,匆匆跑去,在宫道中寻见了正在等候入殿,整理绛紫衣袍的崔隐。雷海青笑着叫了一声:“崔殿中,你头上的白笔沾了墨!黑了!”

崔隐回过身,连忙把耳边插的白笔取下,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小太监道:“崔殿中,快别听他们胡说,好好的白笔,没用过哪来的墨,下奴替您簪回去。”

“多谢苏供奉提醒。”崔隐回答的语气却十分坚定,“簪笔是礼,不能乱。”

苏安按住要捣乱的雷海青,便是隔着几根朱红的廊柱,看见崔隐眸中含着泪,扶正进贤冠,颤着手从那铺黄丝绸的盘子中,把奏表再拿出来,过目了一遍。

“你捏疼我了,我知道,你的宅子是他帮忙翻修的。”雷海青甩开手,轻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每天也有这样的老头子来觐见,不就是怕至尊忘了他们么。”

这个孩子每每语出惊人,而苏安目送着崔隐进殿,五味陈杂,叹了一口气。

这道殿中省的奏表,正切时宜,也不切时宜地,在金秋之际引发了一场混战。

七日之内,接替顾越扛起转运司大旗的游桓之,因拉拢地方、勾结朋党受到训斥,交权;紧接着,刺史李彬毛遂自荐,英勇地接替游桓之,又因作诗戏论贡品,被罚去田产,交权;再接着,李道用后继而出,因与宴时流口水被贬……

而崔隐公本人,更是被弹劾的牒状淹没,一面,是暗涉械斗、沉船、匪盗的满盈恶贯,一面,又是举办乐赛的如火热情,谁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张面孔。

苏安守在宫中,找高冯问了问信,得知李隆基近来喜怒无常,歌舞却怎么也看不够,于是,议程便被安排在佳节当日,公论贺表之时,群臣共商此事。

千秋节,五更天明,宫中彩绸铺道,明堂的斗拱之下悬挂起千百面青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