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中,鸠占鹊巢的党世雄正酣睡间,突然听铜锣声响得揪心,睁眼时只见纸窗上沁出一片跳跃的红来。慌乱中党世雄连鞋都顾不得穿,跳下炕直冲到院里叫道:“哪里失火?”
有人高效率的应口道:“回大人,是城外军营。”
党世雄听了,跌足叫一声苦,然后他就感觉到身后恶风不善。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噗”的一声,一柄大攮子已经贴着他的肋扇直捅了进去,冰冷的攮子入体,还搅了几搅,党世雄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这一搅再搅下变得支离破碎,当那柄攮子轻轻地抽离时,脏器的碎片仿佛都随着凶器的离去而跟着流失了。
鲜血哽住了党世雄的嗓子眼儿,把他满腔的不甘都堵在了咽喉里。党世雄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他的瞳仁中最后映出的是一个长须汉子的形象——好一把美髯!
美髯公朱仝趁虚而入,一攮子捅死了党世雄,转手换了把解腕尖刀,不等党世雄的尸体完全倒地,就顺手抄住了党世雄的发髻,借着尸体往下坠的力量,锋芒快刃逆流而上,将其人的人头干净利落地削了下来。党世雄郁积在胸腔里的愤懑之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和着鲜血,飘着腥香一泄如注。
党世雄冒着汩汩热气的甜香鲜血慢慢变冷,最后归于腥臭,这一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经足够朱仝将张叔夜、时文彬从囚笼里救出来了。
重新站在自由的天空下,张叔夜、时文彬恍如隔世的同时,却也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正站在高高的县衙角楼上,就见郓城县中四下里举火如星,英勇的郓城人民正在把党世雄的走狗们一个个揪出来,振聋发聩地呼喝声中,平日赖以谋生的渔具农具雨点般地落下,求饶惨叫声不绝于耳。
死亡的盛宴聚散极快,当害民贼们的鲜血染红了沟渠的时候,郓城县里陡然间安静了下来,人们意犹未尽地停了手,倒不是他们愿意手下超生,而是党世雄手下的一干走狗——包括躲起来的——都已经被揪出来杀绝了。
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半分余地可以回旋,千疮百孔的尸体就是最好的注解。
站在高处的张叔夜、时文彬都惊呆了——这一刻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根本无法阻止伟大的死亡将生命堆叠进他的碗里去。在这一片无序的哗乱中,张叔夜曾经发出过呐喊,但他的声音很快就消散于风中,血腥气织成一道厚密的屏障,将他的喝阻温柔而不容置疑地阻隔于千里之外。
城外是火,城内是血,火与血互相辉映,映红了郓城县里每一个汉子的眼睛。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充满了力量,这力量在他们之间传递共鸣——这是足以移星换斗、改朝换代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火光和鲜血的反衬下,最容易凸现了。
此时提着人头的人,是最自豪的人。他们生命的分量加重了,因为他们割取了别人的生命,并将那些死人应尽而未尽的责任都兜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他们的生命像金秋的谷穗一样丰满了起来。
郓城人民互相打量着彼此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象前世今生已经开悟的记忆,在朦胧中模糊地互认着——血暴使人疯狂,但也使人陶醉,更加促人成长。
就在这一片美妙的氛围中,一阵锣声又在西面城楼急促地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