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一边的王矮虎心道:“啊哈!老子早就怀疑你宋江怒杀阎婆惜这事有首尾,果然不出老子所料!”
宋江又喃喃地道:“我第二件大罪——是对不起这孩子她娘!她一直敬我恋我,我却总想着立大事,成大功,全没把她放在心上——如今她和花荣兄弟不知生死,我……我……”宋江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
众人都默然。宋江又道:“我第三件大罪——是对不起青州城外那些无辜的百姓!当日为了赚秦明兄弟上山,我出了绝户计,在青州城外杀人放火,一个繁华的镇子就这样成了瓦砾场……那些冤魂就在这庙外候着呢!若不是我身后佛祖镇着,他们早来捉了我去了——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
宋清见哥哥神智似乎有些昏迷,急忙道:“哥哥,你歇歇吧!我们去捉个医生来,哥哥必定能霍然。”
“嘿!”宋江勉强笑了笑,“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我是不成的了!我第四件大罪——就是对不住秦明兄弟!我不该……我不该呀!”
说到这里,宋江猛地精神一振,突然伸手抄住了宋清的手腕,急道:“四郎!我有一事,你必须遵从——虽然对子不言父过,但我的这些作孽事,这孩子长大后,你都要详细告诉他,要让他记住他爹的教训——色字头上一把刀!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宋清哽咽点头时,宋江又转头向小孩儿道:“孩子,不管你懂不懂,你都要做好人,走好道儿,如果哪一天心斜一下时,就想一想你爹我现在的样儿吧!”
挣扎着说完了,宋江把身子往破席子里一躺,如释重负地道:“我死以后,将我背朝上放进棺材里,我作孽太多,见不得人,对不得青天!”
听了这话,宋清、孔明、孔亮再当不得,放声大哭。
宋江攒了攒劲儿,又向吴用道:“军师,你我一世知交,我走后,弟兄们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只想做文官,不想受武职,但今日生离死别,你听哥哥一句话——不管文官武官,都是为国出力,有何高低贵贱之分?哥哥我百无一能,空有忠心,不得进步,兄弟你之才胜我十倍,必能做一番事业出来——那时招安了,到哥哥我坟头前放串喜鞭,我九泉之下也瞑目!”
吴用想到从前恩情,热泪盈眶,上前握了宋江手道:“公明哥哥,小弟其实已经有了更好的门路,现在说了,也让哥哥安心些!”
“哦?是甚么门路?兄弟快说!”宋江精神一振,脸上陡然涌起了一片潮红来。
吴用心知这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急忙加快语速道:“在梁山时,那西门四泉天不怕地不怕,只对济州张叔夜,和塞外女真族忌惮十分。他是转世天星,虽然没了法力,但总还有些前知的门道儿,他曾说女真族会打到梁山脚下,莫不是大宋将亡,女真将兴?小弟本想同哥哥出塞往女真去,那些野人粗鄙,知道甚么?以弟兄们本事,不愁将来不做个开国元勋!只是想不到哥哥一病……”
让吴用更想不到的是,病榻上的宋江突然一翻身而起,拼命揪住了他,眼睛里燃烧着鬼火般的光芒,寒意直射进吴用的骨髓里去——这时的宋江,哪里还象个垂死之人?
众人皆惊得呆了!就听宋江大叫道:“军师万万不可!你我生是大宋臣,死是大宋鬼!岂可投靠番邦,卖国求荣?军师!军师!你切不可烟囱里招手——带兄弟们往黑路上走……”说到这里时,喉咙里格格作响,脸上的红光退潮一样散了下去。
宋清撕心裂肺一般大叫一声:“哥哥!”直扑上去扶住,众人也随即围上。宋江却揪住了吴用衣襟不撒手,扯得智多星象被蛛网困住的蝇子,再不得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