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里,禁军分批发了川资路费,放他们回乡。轮到鄷美、毕胜时,西门庆亲自将一对木盒子交到他们手上,言道:“宫、道二佞贼头颅在此,望两位将军回到开封府,寄语东京群奸——终有那么一日,万民攘臂,奸贼无处藏身,只好做鬼无头矣!”
离梁山远后,鄷美、毕胜打开匣子,正看到宫、道二太监的人头完完整整地搁在石灰冰麝里面,眼珠直暴凸出来,眼眶里死后特有的那层翳膜翻起来都遮盖不住,面目之间更是凝结了数不尽的惨毒之色,也不知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凄风苦雨,倒也难为了两位公公的一派娇身贵肉。
阖上木匣,鄷美、毕胜二人对视一眼,再回望梁山,都不由得感慨万千,说不尽是甚么滋味儿。叹息良久,二将引兵迤逦南去了。
最后一个被放走的禁军,是梁山围营时,被吊入马棚的那个敢战小卒。西门庆命人将他带来,问道:“你深陷重围,不降也就算了,为何还口出对梁山的不逊之言?”
小卒昂然道:“你们背反朝廷,是当世的反贼,我是天子的兵,当然要恨你们!骂你们!剿你们!”
西门庆变脸道:“你当我面还敢如此猖獗,莫非不怕死吗?”
小卒啐道:“死又怎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等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还来剿你的梁山!”
西门庆不怒反笑:“好!有尿!是条汉子!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说实话吗?我问你,你父亲是当官做宰的吗?”
小卒摇头道:“不是!我爹就是一种地的!”
西门庆又问道:“那你爷爷定是朝中做大官的了?”
小卒再摇头:“我爷爷若有福做官时,我爹也不种地了!我跟你说吧——我家祖上十好几代,都是庄稼把式出身!”
西门庆奇道:“既然你一家种地的命,你怎么当上禁军的?”
小卒傲然道:“是某年我家乡发水,俺们全家逃荒,天子开天恩,招青壮吃粮当军,将我列在头等,选进了禁军里,我一家人也跟着有了嚼裹。受人点水之恩,当思涌泉相报,天子的恩德,咱是报不尽的,你这厮敢令天子烦恼,就是我的大仇人,纵做了鬼也要来剿你!”
西门庆击拳道:“壮哉!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方不负活人一世!但是——若认错了恩人,报错了仇人,又当如何?”
小卒便铁青了脸道:“你这厮,胡说些甚么?!”
西门庆止住了左右喽啰蠢蠢欲动的惩罚行为,从容言道:“我来问你,你说你家乡发水,你可知为何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