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一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众人说话,此时终于插口道:“这个放心!曾头市这回收兵后关了寨门避祸,轻易不再出来。我带上弓箭,暗中往关胜军前走一遭儿,若梁山西门庆杀不得那两个阉竖,我就寻个机会赏他们两箭,让那厮们死了也做个糊涂鬼,再想不到曾头市的身上。”
商议已定,曾头市人马唿哨着卷去,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间城外空空荡荡,除了马粪之外再没留下甚么东西了。
宫、道二太监见曾头市人马真走了,揉了揉眼睛,恍如在梦中。反应过来后急忙令人传单廷珪回城来见,问起详细,单廷珪非常诚恳地道:“那曾家到底是外族,头脑简单,就是好骗。我说两位大人酒后失言,乱了礼数,此时追悔莫及,再没脸在凌州呆下去,于是收拾了箱笼,准备往济州躲羞去——那曾头市听了,居然就信了!他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了很多赔礼话,只是面嫩,不敢来向两位大人当面请罪,就此偃旗息鼓,走了个干干净净!”
道太监拍着胸口,尖着嗓门儿道:“即使他们知悔,这冒犯之罪,却也轻饶不得!否则从今之后,朝廷天使走在路上,还有甚么体面可言?”
宫太监劝道:“道兄弟虽然言之有理,但眼下还是往关胜军中去为第一要务。这曾头市嘛,日后别有计较!”
见两个太监旁若无人的往外走,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终于忍不住问道:“两位监军大人,你们走了,留下我们这八路军马往哪里驻?”
宫太监正色道:“枢密院不是有公文吗?你们兵进青州,会同梁中书进剿呼延叛军,此战事关国家气运,尔等万不可轻忽大意。如今梁中书既然还没来,你们就驻扎在这凌州等他,一定要挡住呼延叛军西进之路,切不可让他们和梁山贼寇合流!”
道太监亦正色道:“至于我和宫大人,我们监的是京东两路所有军事。为公道起见,不能只监你们的军,却不监关胜的军吧?今日起行,往关胜军中巡一回,免得有人暗中抱怨咱家偏心。”
八都监心中又是痛骂,又是羡慕:“这俩阉货倒好,让我们替他们垫踹窝挨刀,他们却临阵逃脱!居然还有脸说得如此义正辞严、理直气壮!果然朝廷里锻炼出来的栋梁就是不一样,不愧为杨戬靴下的心腹,官家身边的得用人儿!”
于是在单廷珪、魏定国的冷眼旁观下,宫、道二太监拉了十几车财帛,在禁军的拥卫下匆匆而去,只恐走得迟了时,会被呼家将兵马尾随而来,送了自家宝贵的性命。
一路往西南,离了凌州,进了衮州,总算是脱离了险地,宫、道二太监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吩咐手下人加紧赶路,早一天进到关胜军中,就早一天有了彻底的保障。
谁知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宫、道二太监手底下各有几个心腹的阉二代;这些阉二代仗了他们的势,也自觉自己已经成了有身份的上等人,自然不能再象从前那样事必躬亲,所以额外使唤着几个阉三代;心同此理之下,阉三代又衍生下去,阉四五六七八代无穷匮也……
这些阉几代们都是费了本钱,钻营到宫、道二太监门下寻觅富贵的,荼毒百姓祸害人民,是他们的吃饭衣钵,如今既离险地,如何肯轻放了去?就有最小的阉毛子往上层层递话,最后阉二代向宫、道二阉货谏道:“两位老司长体察官家的圣意,监巡京东两路兵马。如今咱们风不惊草不动的过去,知道的会说两位老司长有爱民之心,不欲劳师动众殚竭民力;不知道的那干小人必定会诟谇谣诼,嘲笑咱们失了朝廷的体面,丢的却是当今官家的人!”
宫、道二阉货听了,心领神会下相视而笑,不由得以赞赏的口吻向自己培养出来的阉二代温言道:“依你说,却该当如何是好?”
那些阉二代便乘机进言道:“两位老司长是官家身边的辅佐羽翼,举止间自然不能失了皇家的威仪。老司长出行的全套仪仗,小人都携得在此,咱们这便摆布出来,穿州过府时,也能定一定因梁山贼寇作乱而动荡的人心,让刁民们知道甚么是天朝气象,盛世太平!”
宫、道二太监听了大悦,颔首道:“我的儿,你们忒也长俊,不亏了我们的悉心栽培。我们已经是老胳膊老腿儿的人了,还能动弹几年?将来的大梁,终究要你们年轻一辈挑起——那么,就从今天开始,这一路行进的诸般杂事,尽由你们处置,我们两把老骨头也乘机乐享一回清净之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