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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伟锁握着血刀,面容狰狞扭曲得不成模样,张大了嘴只是喘气——方才那一刀似乎挥霍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与力量,现在的他全身发软,只想转身逃走!

但隐隐约约的,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最深处渐渐苏醒。人性中血腥的残暴、拿捏着生命时的颤栗、以下克上后淋漓的快感……百感正在心田中央交织成一团,愈来愈是清晰——完全可以想像到当心中的那片死亡阴影最后成型时,必然如地下的斑斑血迹一样——既殷红灿烂充满活力,却又诡异阴森预兆着灭亡。

梁伟锁全身肌肉身不由己地哆嗦,既象大烦恼,又象大欢喜,但不知不觉间,手中的刀却越握越紧了,仿佛这就是护持他得脱苦海的最后慈航。

血泊中的蔡氏惨嘶了半天,力竭神疲,只剩下了喘粗气的份儿。这时候的梁伟锁惊魂不定,呼吸也跟着蔡氏共振成了一个旋律,彼此呼应之下,那鼻息粗壮得象贪官的腿,来多少谄佞之徒也是抱不够的。

正当杀生者和被杀者的喘息声在生死间共鸣的时候,突听耳畔一个暮鼓晨钟般的声音道:“斩草要除根,杀人要绝后!”

梁伟锁偏转僵硬的头颈一看,原来是西门庆带了几个人从不远处的阴影中浮出,象神仙在云端里看人间的厮杀一样,缥缈悠远地瞧着这边的乱局。不过普通的神仙都是保持沉默,西门庆却还扔了条神谕过来。

直着脖子咽了口唾沫,梁伟锁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突然间就干涸了一百倍的嘴唇。瞬息之后,他就感觉到了满口的腥味儿,好象舌尖儿在空气中一探时,就已经把这一片区域中所有的血腥气都过滤进口腔里来了。

斩草要除根,杀人要绝后!

这十个字仿佛给梁伟锁灌输了新的力量,望着在血泊与绝望中扭曲挣扎的蔡氏,梁伟锁心中默念道:“你要害我儿,我就先杀了你!”主意渐渐清晰时,他发现自己的呼吸很神奇的居然平静下来了。

晃了晃刀子,光华在鲜血未曾蒙蔽的刀面上流转着,似乎是地狱里的牛头马面把魂儿附在了上面,催促着持刀人赶紧下手去收割鲜活的生命,一朵朵红花绽放后,就是丰硕的果实了——现在正是金秋,是收获的季节啊!

梁伟锁往前踏出了一步。

蔡氏的血泼洒在地上,起了些泥,梁伟锁一脚踩了上去,好悬滑倒,但马上就拿桩站稳了。此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靴子将这团血泥踩在脚下时,那种在滑腻偏离中重新拾回身体重心的感觉是多么的令人愉快,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步之后,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征服的铭印。

“你爸是蔡京,又如何?当朝太师的女儿引颈就戮的时候,也不过同猪羊一样!是啊,你从前是主子,我是奴才,只能跪着仰望;但我站起来以后,你就只配蜷缩在我的脚下!惨叫!发抖!求告!都救不了你!”

梁伟锁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地搓着靴底的血泥,这一瞬间他仿佛踩踏着整个世界,即使是宰执天下的蔡京,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种介于虚无与真实之间的幻想,却真真切切地充实了梁伟锁的力量,他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沸腾的热血甚至将刀子本身都熨热了,好象饮血后,它也有了生命,充满了更加迫切的表现欲望。

“夫人,你还记得府中的后花园吗?”梁伟锁此时的声音中充满了疯狂、迷乱以及歇斯底里的兴奋。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心底真实在害怕,所以他要强迫自己表现得象一副铠甲一样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