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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思量,见到自家的宅门时,燕青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罢了!主人心上恋着贾氏,我怎忍雪上加霜再伤主人之心?不过那李固狗贼,我却饶他不过,暗地里寻个机会,将那厮对付了便是!李固一死,贾氏孤掌难鸣,只好随顺在主人身边,那时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就饶她回头是岸,和主人白头偕老吧!”

分别做出了决断的卢俊义和燕青,两个人一齐进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里,宅中顿时轰动。李固和贾氏在后面听得分明,两个几乎唬死,贾氏抖衣而颤,问李固道:“这下该如何是好?”

李固安慰贾氏也安慰自己道:“娘子休慌。卢俊义其人懵懵懂懂,最是好骗不过;燕青虽然伶俐,但他这几日得罪了蔡氏夫人,东躲西藏还来不及,哪里想得到你我的身上?咱们只消定住了魂胆,不要露出破绽,便是铜帮铁底的万无一失了!”

贾氏听李固说得头头是道,胆子也略大了些儿,于是整了妆,和李固一前一后迎接出来。

见了卢俊义,李固抢上去叩头,假意道:“主人这几日被留守相公留在幕府参赞军机,如何连家都不回了?弄得街坊间都有了传闻,说主人被梁家捉起来了,夫人知道后,倒好一阵担心!”

借着这帆风儿,贾氏也便顺水推舟地上来,跟卢俊义叙了寒温,一副琴瑟静好、宜室宜家的贤淑模样。卢俊义看在眼中,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舍本逐末,冷落了佳人,心中好生惭愧。

这边卢俊义用软语宽慰贾氏莫须有的衷肠,那边李固却埋怨起燕青来:“小乙哥,你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居然惹到了大名府里的女阎王头上!那蔡氏夫人说自你往梁府里拜会后,她手上就丢了重宝,因此不依不饶,非要找你去三曹对案。我和夫人深信你不是那等人,顶着压力敷衍到今天,心力交瘁——小乙哥,不是我说你,主人不在时,你就当着半个家,既然肩负重任,怎么可以随意施展浪子之性呢?今后切不可如此!”

燕青心中恨极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小人,但面上却做出受教的神色,揖道:“李总管这金子一般的言语,燕青尽数记在心里了,不敢有忘,久后必有所报——只是这几日生了些变故,身不由己啊!”

李固假意震惊道:“变故?是甚么变故?”

燕青笑道:“总管莫急,咱们且听主人说来。”

于是卢家上下几十口人济济一堂,卢俊义就把蔡氏要谋卢家财产,因此假借梁中书宣召,如何拘禁自己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如今这大名府是再住不得的了,我卢俊义只得把脚一跺,尘土不沾,转身就走,你们有愿随我的,这便收拾了准备上路;若有人吃不得奔波劳碌的苦,我便还了他的卖身文书,好生遣散他出去,也是咱们主仆恩义一场。”

众仆面面相觑,愿意相随者寥寥无几。卢俊义说到做到,当场还了他们的卖身文书,又把卢家名下的田地每人分了几亩下去。反正这些土地卢俊义也背不走,与其便宜了官府,还不如给了这些旧人。但也不能多给,否则官府见利红眼,认真盘剥起来,反而是替他们招祸。

裱散完毕,仆婢们最后一次叩拜,就此别去了。卢府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了卢俊义、燕青、贾氏、李固四个人。卢俊义笑道:“这才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玉麒麟一朝落难时,身边竟然还有两个忠心人追随,真是万千之喜!”

李固也是心头万千之喜:“如今知道些家中内情的仆役们都走了。走得好!走得妙!这样一来,卢俊义和燕青小厮便再精明百倍,他们也捉不着我和娘子的破绽!”

贾氏却是心惊胆战,先前为了不掉卢俊义的链子,所以在奴仆们面前硬撑着,现下人都走净了,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拉住了卢俊义的袖子道:“梁夫人要钱,咱们给她便是,何苦弃了这偌大的家业,往道路上去吃那风霜雨雪?万一梁夫人派兵追来,你和小乙都是十荡十决的本事,自然不怕,只苦了我和李总管两个平人!”

卢俊义摇头道:“咱家钱再多,又怎能填得满贪婪饿鬼的无底肚肠?那蔡氏内怀污浊,外示清正,到最后榨尽了咱们家财,非杀咱们灭口不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些余财,弃便弃了,真如浮云一般。只消有你们在我身边,二十年后,咱们又是一份偌大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