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高唐州逃过一劫的官员,也都在博州知州大人的安排下,到东京城上访。他们的上访却是一帆风顺,不但没有人截访,各级官僚兔死狐悲之下,更纷纷开方便之门,直把御状告到了徽宗皇帝驾前。
徽宗皇帝虽然昏庸,但却有点儿小聪明。他一看博州的奏表上说反贼有八万人马,他就先在心里乐起。自思从朕继位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纵有怙恶不悛之徒铤而走险作乱,但天恩感化之下,无不受招安俯首归降——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从哪里能冒出八万反贼?不用问,这是博州一府故意夸大其词了。
高唐州有流民作乱,杀官闹府,或许是个真的,但一定没有奏报上说的那样严重。博州之所以这么报,不外乎是奏本上说的那样,“府库残破,不能恤民;财空粮竭,无以惠民”,其根本原因,不是兵火之过,而是官吏们贪污太多,实在没法子补漏了,所以趁这个巧宗儿,或假死脱身,或恶人先告状,把故事都推到草寇的身上。
这道奏本在官家看来,就和守官仓的监守自盗太多,见应付不过去了,索性把官仓一把火烧了是同一个性质。官家以明君自诩,最是个宽仁的。他想这些官儿虽然欺君,但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提心吊胆,打洞扒灰,也不过是为了些微余粮而已,其实也很可怜,自己怎忍追究呢?
于是徽宗皇帝开天高地厚之恩,把这道奏本扔到一旁不理,高唐州官员,皆用好言安抚,自进宫中,和赵元奴试新花样儿散心去了。
皇帝不急,高俅急。死了的高廉是他的叔伯兄弟,他是泼皮无赖出身,最讲酒肉朋友的义气,如果不能为兄弟报仇雪恨,以后谁还进他高二的门下傍虎吃食?如今童贯领兵和西夏作战,不在朝中,难以借力,于是高俅就去走大太监杨戬的门路。
要想打动圣心,先得揣摩上意。高俅不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他得先找官家的亲近人问清楚了,然后才好对症下药,以求一举成功。
杨戬压根儿不想理这事,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的兄弟门生,而且高俅这厮整天在自己面前“毬”来“毬”去的,这不是成心给自己这个没“毬”的公公添堵吗?虽然姓高的跟自家算是同道中人,但这厮如今在官家面前忒也得宠,让人心中妒忌,须得借此机会打压打压他的锐气!
于是杨戬在高俅面前装傻充愣,打着官腔借虚言推托,高俅见不是头,就辞了出来,又往蔡京府里来,谁成想蔡京亦是支支吾吾,不能给他个实信儿——原来蔡京还对西门庆心存指望,想要西门庆给他禳灾祈福呢!如今他派出去的人正在试图与西门庆联络,哪里肯来管高俅的事儿?反正梁山人马杀的是高唐州高俅的兄弟高廉,又不是大名府他蔡京的女婿梁中书,瞎操心实属无谓。
蔡太师已经老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能歇心一些儿,就歇心一些儿,歇下的就是挣下的。
高俅连碰钉子,不由得灰心丧气,回到家中,坐在书房里长吁短叹,高衙内嬉皮笑脸地上来请安,被他骂了出去。
一时间,高府里的奴仆噤若寒蝉,有机灵的便道:“若要解老爷之忧,非闻先生不可!”于是大家赶紧差人去请闻焕章。
闻焕章是高俅重金礼聘的幕客,其人颇有谋略,在京中交游广阔,言谈笑语,多为时人所重,因此高俅爱敬他,大多时候都是言听计从。今日一见高俅郁郁不乐,家下人等马上就想到搬兵闻先生了。
不多时,闻焕章到来,轻轻推开书房门一看,便哈哈大笑道:“太尉何故少乐?”
一见闻焕章,高俅眼前一亮,赶紧起身拉了闻焕章的手落座:“好我的闻先生,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但凡你能早到一刻,我还忧闷个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