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页

而右边的新人,多了左边何止数倍?这一来却把梁山无形中分成了两派。左边一派是以晁盖为首的寥寥旧人,右边一派就是以他宋江为首的各路新晋,何况日后再有新头领上山,依然要坐于右边,照样是他宋江的囊中之物,晁盖永远力单势孤——别看这黑厮没有大智慧,但玩起这内斗的小聪明来,却是从细微处见功力。

从宋江道貌岸然地开言起,西门庆就暗地里冷笑,思忖道:“宋江啊宋江!你这黑厮竟然敢在我面前操鬼,我岂能容你将这大好的梁山,变成你一人野心的踏脚之石?待我略施小计,给你妆一妆幌子!”

所以当宋江装模作样地问“却不知众家兄弟意下如何”之时,西门庆抢在花荣头前,出列大声道:“公明哥哥此言虽佳,小处却有不当。”

聚义厅中众好汉见西门庆摇头晃脑地出列,拖腔撇调地开言,那神态语气活脱脱倒像是个酸秀才一般,心中不禁感到滑稽,便都轻笑了起来。宋江也笑着问道:“既然四泉兄弟这般说,却不知我言中的不当,却在何处?”

西门庆冷不防从吴用手里抢过了他的折迭扇,“唰”的一声展开,摇了几摇后说道:“公明哥哥方才说甚么‘左边主位’、‘右边客位’,此言岂不差矣?想我中华,自古皆右座高于左座,右上左下,由先秦延续至我大宋,道理始终不易。因此小弟我才说,公明哥哥言语有所失当。”

圣手书生萧让,自上得梁山以来,放眼望去,皆是粗鲁不文之辈,口中不敢言,心中无时不起明珠暗投之叹。今日突然听到西门庆这等礼仪之辩,不由得精神一振,大起知音之感。因此挺身而出道:“四泉哥哥之言,正合古意。《礼记·玉藻》有云:‘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尚(上)书》为记言之史,《左传》为记事之史。与此同理,当同一官职有左右之分时,则右在左上,地位高者称‘无出其右’,贬官则称‘左迁’,正合礼仪之大道也!”

宋江听了,不禁面红耳赤,锐气大挫。他幼时虽然也读过诗书,但却是水过地皮湿,比不学无术之辈,也强不了多少,到最后科举不成,只好做吏,哪里能分得清上下左右的其中深意?刚才兴头起来,只知满口放炮,谁想却被西门庆捉住了马脚,又有萧让出来凑趣儿。

尴尬之下,宋江虽然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但却在心里狠狠瞪了西门庆和萧让两眼,暗骂道:“这两个腐儒,只知卖弄自家的文才,却坏了我的大事!”

当下恭恭敬敬地向西门庆和萧让拱手施礼,宋江满脸诚挚地道:“宋江三杯之后,一时口滑,便疏忽了左右,幸得四泉兄弟和萧让兄弟提醒,使我免于贻笑于方家,二位诚可谓是我宋江的一字师了!”

萧让听了,受宠若惊,急忙谦道:“哪里!哪里!公明兄太谦抑了!”

西门庆却摇着折迭扇道:“公明哥哥这左右之分,虽然佳妙,但仔细想来,却还是有些不当!”

宋江听了,心里又是“当啷”一下,暗暗叫苦道:“却不知这西门庆的乌鸦嘴又要说些甚么?”

旁听众好汉都好奇:“却不知哪里还有不当?”

西门庆道:“若依公明哥哥所言,右边主位上坐梁山老兄弟九人,左边客位坐新头领,竟有四十三人之多。各位兄弟请看,这聚义厅能有多大?右边九人还好坐,左边四十三人,却不是要直排到聚义厅外边去了吗?若是下起雨来,厅外的兄弟们岂不都淋成了落汤鸡?”

众好汉一听,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宋江听了也是一怔,他只说暗中分帮结派,以多压少,却没考虑到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此时听西门庆一说,这才反应过来,便说道:“这有何难?便将左边四十三张椅子,分成数列,兄弟们坐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