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抢先一步道:“父亲,静远今天来这里是为储君之事。依儿子看来,东宫之位也该定了,否则百官不安,天下不安。”
“哦,是这事啊。”杨廷和却接这个话茬,反问孙淡:“孙淡,你是武宗皇帝的近臣,在先帝弥留期间,你一直侍侯在他身边,在你看来,先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君王?”
孙淡不知道杨廷和为什么这么为,他心中也是着急,想早一点将嘉靖的遗诏拿出来给他过目,并说服杨首辅支持陈皇后。可是同杨廷和这样的人说话不能太急,欲速而不达,太多操切还要坏事。
他想了想,道:“回首辅大人的话,依下官看来,先帝应州败蒙古小王子,平寰濠之乱,无论如何,当得起有为二字。虽然他有的时候行事未免有些摔性,可却也是无伤大雅。”
杨慎首先不服气了:“什么无伤大雅,为人君得有君父的体统,杨慎斗胆说一句,先帝行事荒唐,望之不似人君。比如若宁王叛乱吧,先帝一意亲征,可到了南京,宁王已经被擒。可陛下却让人把他放了,说是要亲手再擒他一次,这不是荒唐是什么;还有,先帝在南京的时候颁下圣旨,禁天下人杀猪。若此一来,百姓也只能吃素了,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孙淡心中不服,正要说话。
杨廷和突然叹息一声,喃喃道:“其实,你们都看错先帝了……在杨廷和心目中,他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说到这里,杨廷和眼睛里去包含着一汪老泪。
他继续道:“人老了,总喜欢回忆往事。先帝之所以风评不佳。那是因为他太像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一个君王。”
此言一出,不但杨慎,连孙淡也呆住了。
杨廷和苦涩道:“当年,太皇太后去世的时候,按照规矩大臣们要去祭拜,当天皇宫的广场上因为下雨积水,皇帝看了不忍心,下旨要求大臣们可以免跪,但是这个举动遭到的却是大臣的攻击,状元舒芬向皇帝上书痛责皇帝此举不孝。”他长叹一声:“陛下心软,好心办了坏事,却做了被人攻击的理由。有这样的皇帝,是臣子们的福气。人心不是铁石,谁能无情,大家口中虽然不说,心中却感念先帝的宽厚和恩德。可是,先帝还是不明白啊……大臣……天下人需要的是一个君王,而不是……”
孙淡依稀明白杨廷和想说什么,道:“到了今上,则是另外一个极端。”
其实,做臣子的在背后议论两代帝王,已经有些大不敬的味道。可这里是明朝,没文字狱,没有言论管制。你甚至可以当着皇帝的面破口大骂,而获取极大名声。
这里是明朝,皇帝的权威已经被极大限制,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一套规矩。
“所以,不便不依,执重而行才是天下至理。做官如此,做皇帝也是如此。”杨廷和说完这一切,又问孙淡:“孙淡,大半夜过来,有何要事?”
刚才杨廷和跟孙淡云里来雾里去说了半天,其实就围绕着君权和相权这两个词上打转,孙淡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如今,老杨也到时候退下去了。可他遍天下的门生故吏,却是经营多年,已经纠结成一个综合的利益团体。若不事先处理好,将来是要出乱子的。
在杨廷和看来,孙淡是铁定将要入阁的,很有可能还是内阁中的话事人之一。他孙淡的态度直接关系到未来政治走向。
孙淡却不拿出皇帝的遗诏,却道:“张璁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