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一样,张阁老的圣眷衰了。”不知是不是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崔知府叹息着说道:“具体的原因不是太清楚,不过,应该和江南这些人私下里的动作有关……而他们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银子了。”
“这两年跟前些年似乎没多大区别啊?”
“不一样的,今上初登大宝那会儿,先帝留下的家当不少,内库和宣府行宫的银子且不说,那遍布京畿的皇庄、皇店就是好大一笔钱呢!还有船舶司……先帝要不是养了太多兵,根本就不会缺钱!”他呵呵一笑。
“这些事,皇上当时还不怎么懂,被杨介夫划拉了一大半去,后来被人点醒,所以皇上才那么恨杨介夫,人都死了,还不肯罢休。这几年,皇上不养兵,花费没有先帝那么大,可他也没有进项,要花钱,就只能跟外廷讨了,可户部那地方……呵,什么时候充裕过啊?”
“前些年,张阁老和桂阁老两个人一会儿议开海,一会儿改盐法,早些年还派人跑到山海关去收商税,你以为他们是在干吗?朝堂上下心里都是明镜一样,他们给皇上找钱呢!可找钱哪有那么容易啊?结果得罪了一大票人,钱也没找到多少,皇上心里自然有点不是滋味了。”
周师爷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崔知府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跟他谈论朝局。他万万没想到,东家居然从这种角度来解释这些年的政局变化,看来环境果然能改变人的观念,在江南待久了,连算账都算不明白的读书人,竟然可以用银子来解释朝局了。
“张阁老其实不擅长搞这些东西,变法啊,盐政啊,都是桂阁老在世的时候搞的,缺了桂阁老,张阁老这两年已经渐渐撑不住了。而江南这一派也不是白给的,他们发现了机会,并且把握住了,许尚书也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哪边有钱,他就靠到哪边去,张阁老的日子能好过才怪呢。”
桂阁老指的是桂萼,这人和张璁在大礼仪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而后的十年中,一直共进退。和一考上进士就青云直上的张璁不同,桂萼早年宦海沉浮,是从底层一步步做起来的,光是知县,他就在丹徒、武康、成安等不同的地方做了好几任,阅历极其丰富。
相对张璁而言,桂萼更擅实务,对权术反倒不怎么擅长,属于情商低智商高的实干型人物。而且他气量也不大,因为学术争论跟王守仁交恶后使了盘外招,心学被定为邪说,就是由他而起。
与他糟糕的脾气相对应的,他在政务上的造诣极是了得,名闻后世的一条鞭法,就是他的原创,张居正只能算是萧规曹随罢了。
这对搭档,堪称黄金组合,张璁解决人际关系,桂萼专门干实事,将以难伺候著称的嘉靖伺候得舒舒坦坦的,两人也因此而青云直上。不过,桂萼在三年前去世了,在那之后张璁就独力难支了,两次致仕,两次起复,间隔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阁老是好景不长了。其实,张阁老也算是江南一脉,闹到这般田地,还真是……”崔平宇摇摇头,“这场内乱,江南人算是伤了元气,眼下朝中已经没有什么有力人物了,秦尚书算一个,方御史也有希望……可算来算去,倒是谢家那位希望更大点。”
“一门二阁老?这可能吗?”
“可能不可能我不知道,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时候上疏求免税,求赈济,就会被人视为拖后腿,再加上谢家那层因果,张阁老一旦挺不住了,我是肯定要被找后账的。”
“要不,您干脆先给个答复,随便敷衍一下算了。”
“哪有那么容易?要单是那几个不识大体的,我至于愁成这样吗?关键是那个领头的小道士,这人才是最要命的!两个月的工夫,他左一个,右一个的,你说他显露了多少神迹了?要不是朝局不明朗,我随便挑两个启奏上去,也能使得龙颜大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