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海面上方的浓雾已然消散,明亮的光线从稀薄的云层中倾泻而下,照亮了千年不化的皑皑雪山。
苏玟沉默着从水里爬了出来。
海浪不断冲刷着沙滩,留下无数晶莹的颗粒状碎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冰块如同洒落的钻石,明晃晃地蔓延了整个海滩。
“……这里是钻石海滩,我们离开了死亡冰海。”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向前方绵延不绝的雪山,“寒月山脉。”
她现在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因为刚刚弄死了几个大天使,这种事相当消耗精神力,更别说,她还要一直混淆那几个次神的感知,让他们对周围有什么人一无所知——
黑发的海妖站在浅谈的海浪中,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滴落,半裸的身躯泛着珍珠白的光泽。
“所谓的大陆交界地,位面极北之处。”
海妖仰起头,隽秀的侧颜在阳光中格外美好,“几百年来,我来往于大陆以南的海域和万象之城,如果不是阁下,我也许永远不会来到北境,更别说这里。”
他的腰间有整齐紧密的鳞片,再向下却并非是海妖最常见的鱼尾,而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彩的带状触须,那些触须并没有吸盘和倒刺,它们单薄又轻柔,美丽到梦幻。
“这真是……”苏玟艰难地将目光从他的下半身移开,“不过,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亡冰海或许算是一个有利于霜巨魔和海妖的战场,但是漫天的元素乱流以及海底沉眠的神级变异魔兽,让那片海域变得相当混乱。
譬如说不容易感知到神明的降临。
对她而言,这件事肯定弊大于利,但是,她至少也能在察觉林西出现的时候,模糊一下四季诸神的注意力,反正他们也不是咒术师,对这方面没有那么敏感——
只要那两位主神冕下没有回到东大陆,他们就有恃无恐。
苏玟从沙滩上站起身来,她随手召唤了一个小小的火系魔法,先是烘干了头发,然后再处理自己的裙子。
“我本来是想告诉您……”
林西显然也没预料到刚才那一幕,他传送到死亡冰海南岸时,最后那一批霜巨魔们还没有出现,海龙骑士中的几个小队长向他汇报情况,只是那些士兵并不知道有四个次神已然降临,是他感觉到不对劲才亲自游过来。
“主人回来了。”
苏玟:“……”
理论上说,这场战役结束了,他们确实应该回一趟黑暗之都汇报战况——假如没有这意外的插曲。
海妖迷惑地看了她一眼,“阁下?”
按理说,一个被冠以东大陆最出色咒术师头衔的人,此时就应该用精神力传讯求援了,毕竟,他们只能躲避一时,路克雷西孤身一人绝对拖不住四个次神。
话音落下,次神们的气息已然迫近。
……
在暴雪纷飞的死亡冰海中,神明们沉默对峙着。
“你应该知道,”春之神微微摇头,金发在昏暗风雪中格外耀眼,英俊的脸容上浮现出几分惋惜,“你不是我的对手,萨缪和维拉诺很快也会杀死那对小情侣——他们分别来自东大陆极南和极北的两个战区,其实还挺有趣的。”
秋之神被拉入了异空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夏之神和冬之神已经去追杀那两个逃跑的人了。
路克雷西也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拖住两个同等的次神。
“是啊。”
色|欲之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骨节分明的手腕轻轻一转,掌中长长的战镰也随之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度,镰刀雪亮的锋刃流溢着寒芒,倒映在那疏离的琥珀色眼眸中。
“他们都很招人喜欢。”
“路克雷西,”金发的次神无奈地感叹一声,“你真是……”
——色|欲之神喜欢和总督以及指挥官们睡觉的传言,显然已经不止在东大陆流传了,哪怕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神域,偶尔在教廷的某个圣殿里转一圈或者在广场上播撒神迹,也听说了关于这位阁下的生活作风。
“你一点都没变,不过,”春之神似笑非笑地说,“以前洛芙冕下将你视为禁脔,如今的黑暗神……我想她更喜欢马修,不过这对你来说更好,不是吗?”
“你也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普利莫拉,摆出一副你明白一切的样子,事实上正好相反。”
路克雷西完全没有动怒。
对他而言,这种话连挑衅都算不上。
色|欲之神轻描淡写地说,“爱神曾经是我的主人,而我知道你有多么羡慕这件事——”
金发神明的身影陡然消失。
下一秒,闪烁着刺目光辉的重剑横扫而来!
路克雷西一转手中的鎏金长柄,战镰横向一挡,两把神明打造的兵刃重重地撞击在一起,灿烈的火花在交错的利刃之间相继迸发。
翻滚的气浪瞬间扩散而出,他们脚下坚冰凝结的浮岛,以及空中飘落的雪花,一切事物在瞬间灰飞烟灭。
神明间的战斗撼动着整个死亡冰海,他们都不愿拉长这场战斗,因此双方都没有半分试探的意思,一上来就用尽全力。
神力交汇之下,刺目的光辉当空炸裂!
普利莫拉脸上浮现出绿色的花纹,如同春日新叶的脉络,从翠绿的眼眸中蜿蜒而下,蔓延过脸颊和肩颈,他的衣袍在狂风中飞扬,袖口下的手臂肌肉鼓胀起来,化作缠结的藤蔓。
与此同时,路克雷西也已然暴露出半边溃烂、筋肉白骨交错的原貌,而且,这迹象一路向下,他身体同侧的皮肤如同粉尘般破碎,在风中剥落而下,露出半边血肉模糊骨骼苍白的躯体。
两个次神如同野兽般在一片死寂的冰海上厮杀,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一刻钟时间,他们纠缠的身影倏然分开,两人同时后退拉开一大段距离。
春之神胸前的衣襟撕裂开来,有着绿色魔纹的皮肤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割伤,伤口里充盈着刺目的金光,那些光芒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血脉中,他整个人痛苦地战栗着,在痉挛中难以置信地怒吼。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还会有爱神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