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越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回答。
相思往四周望了望,又从怀中谨慎地取出了两件叠得精巧的寒衣,呈送到他面前。
“大人。”她虔诚地望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您家中还有什么人在世,也不知道您需要几件寒衣……但想来总不可能一位过世的亲人都没有吧?”
江怀越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寒衣,眼眸深处渐渐浮起凉意。
漫山遍野的火光冲天,鲜血染红了江河峡谷,悬崖间的杜鹃花跌碎成泥。他与众多被俘虏的孩童一起,被胡乱捆绑着押送到了军营,在昏暗发臭的营帐内,一个又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伴被抬进去又抬出来,惨叫声歇斯底里令人心颤,许许多多尚未成年的孩子被施以最残忍的刑罚,而他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钻心的疼痛,强压的悲愤,无尽的耻辱,带着血的刀尖晃出刺目的白光,留下的是终生难以抹去难以遮掩的伤痕,以及无法挽回的伤残。
他至今还记得被绑在那张坚硬的木床上的感觉。
惊惧、恐慌、绝望。
他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又不知道,以后,漫长的以后,自己到底会怎样度过余生。
耳畔响彻同伴们尖利痛苦的哭喊,他的眼泪流过冰凉的脸颊。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阿妈在死前,用沾满鲜血的手抚过他的眉间,声音颤抖着道:“逃,要逃,活下去,不要被,汉人抓住……”
大姐在拼着命将他推出失火的房屋时,竭力喊着:“快跑啊!阿桢!不要回头!”
她们用命换来的是他终能带着小妹逃出生天。可是当他抓着小妹的手,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奔逃在横跨两山间古藤桥时,小妹却失足滑落,他奋力扑出只抓住了她的手,最终力竭,只能眼睁睁看着惊哭不止的小妹坠进怒浪汹涌的黔江……
年仅六岁的她在坠入怒卷滔天的浊浪前,甚至还哭着喊:“救救我呀……小哥!”
随后,小小的身影跌落万丈深渊,只有一霎,便彻底被浊浪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