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后无奈,只好转身出去。
牧公公跟在他身后,站在内室门外高声道:“宣九皇子觐见。”
岑黎玊站起身来,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跟在牧公公身后走进去。
皇帝见到岑黎玊时,眼睛稍微睁开了些,面上露出一丝欣喜:“玊儿……”
“父皇。”
“朕时间不多了,无法看着玊儿成婚,终是遗憾……”
“父皇……”
岑黎玊站在榻沿,皇帝的手从被褥里朝着他伸出来,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岑黎玊会意地两手并用,捂住那只冷冰的手,连带着坐在榻沿仔仔细细地看着皇帝。
“朕一生为国为民,而到垂死之时……却只有你陪伴朕的左右……”皇帝看着他,浑浊的眼里渗满了泪光,“老大枉死,老二弑兄,老三虽是贤德之人,却太急功近利……”
“到底是你,最合朕的心意……”他说完这句,猛烈地咳嗽起来。跟以往地不同,他咳得浑身都跟着颤动,声音嘶哑可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岑黎玊赶紧伸手想去给他顺顺气,可皇帝却挣扎着摇了摇头,待他停下了咳嗽,才颤颤巍巍道:“无妨,朕还能说上几句……”
“父皇莫再说了,玊儿都明白。”岑黎玊眨了眨眼,眼角即刻有泪滑落。
皇帝却仍要说下去:“玊儿,若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朕也不必如此烦恼到底该……立谁为储。”
“你说什么?”岑黎玊浑身僵住,瞳孔骤然缩小,沉声问道。
大约是这句话太过令他震惊,以至于他一直在皇帝面前孱弱的形象都维持不住,满面都是惊讶之色。
皇帝又轻咳两声道:“朕多希望你是朕的孩子啊……”
“父皇你在说什么?”岑黎玊焦急地问道,“我不是父皇的孩子,我是谁的孩子,父皇你说啊……”
他情绪激动,甚至因为皇帝说话太慢,就要动手去推他残破的身子。
牧公公眼疾手快,当即上前拦住岑黎玊道:“九皇子万万不可,皇上现在十分虚弱……”
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岑黎玊的臂膀,并且轻缓地摇了摇头。
岑黎玊的情绪几近失控,却强撑着忍了下来,收回了差点要去推摇皇帝的手。
皇帝接着道:“朕知道……你若知道此事,定会……咳咳……定会难过……”
“可无论你出身如何,朕当你是……朕的好儿子,大宣的好皇子……”
“无论谁继位,朕都会……都会……护你周全。”
——护他周全,又是护他周全。
薛子钦也想护他周全,皇帝也想护他周全……可他们分明都知道,若他岑黎玊不能成为江山之主,便会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他处心积虑,设计如此之久,在得知皇帝中毒时日无多之后日日书信问安,等到皇帝愿意见他,又时常在安上殿陪伴;他为此不惜说服薛子钦率领薛家军支持他,还费劲心思地迎娶秦姝,只为了洗清他好男色的谣言,得到秦牧的支持,完成这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
皇后一脉已经不足为惧,事到如今也只剩岑黎近——没了薛家支持的岑黎近,不过是折翼之鸟,根本算不上对手。
但皇帝这一句话,让他的算计都落了空。他再怎么算计都无用,无论他做得再好,他也不可能被皇帝在垂死之际立为储君,因为他根本不姓岑。
“牧执,传原稚。”
“是。”
“父皇……”岑黎玊再次抬头之时,已经是满脸泪水。不是因为皇帝即将逝世而难过,而是为了自己。
可皇帝并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当这位幼子正在为自己难过,反而心疼地朝他伸出手,想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惜他已快要油尽灯枯,就连这样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岑黎玊朝他压低了身子,才让他能够摸到那张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