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发涩,似有流泪之感,却又没有泪水落下。
薛子钦八岁进军营,被人欺凌至十四岁,这些薛长峰都知道。薛长峰从未对他施之援手,不是因为薛长峰不知道,而是因为薛长峰根本不想管。他薛长峰看来,男人就是要靠自己打出天下,更是要靠自己让旁人畏惧,再信服。
他们算是父子吗?再认清薛长峰不会庇佑他之时,答案便已显而易见了。
然而薛长峰的不闻不问,让军营里那群看不起他的渣滓更加变本加厉,直到步兵营营长其他对他,实施些男人无法忍受的侮辱——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还是虐杀,是个非常好的开始。以至于他之后无论杀了多少人,内心也没有一丝动容。
“老头子……”薛子钦轻声道,“虽然你我并非父子,但我是薛家的人,这点不会改变。”
“安息吧,大将军。”
……
薛府以往的富贵华丽都被各种白纱和挽联盖住了。
薛子钦跪在灵前,傅央和岑黎云在旁帮衬着,不少朝中重臣都来为薛长峰上香,假哭上一声以表哀思。
岑黎玊和岑黎近都来了,听说锦妃娘娘伤心欲绝,几乎要哭瞎了眼睛。薛锦和薛长峰关系甚密,如今薛长峰死了,她都无法出宫来上柱香,只能囚禁于敛霜宫里。岑黎玊额间系着白色的布条,跟在岑黎近身后,二人跪在灵前上香。
薛子钦跪在一旁,抬眼看着他。他虽面露哀色,眸子里却一片漠然,想必也并没什么伤心之感。
无论是薛长峰还是薛锦,对他,一直视若无睹,这会子让他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饶是给他两板子也断不可能哭出来。
倒是岑黎近,一炷香奉上,眼底已经噙满泪水。
“舅舅……”他仿若自言自语地念着。
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薛子钦估摸着应该就是“务必保佑我继承大统”之类的话。
岑黎玊上完香起身,到薛子钦旁轻声道:“表哥节哀。”
“谢殿下体恤。”薛子钦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些。
皇家的儿女,别的不会,唯有演戏,都是天生的。
岑黎玊对他的态度并没什么不悦之色,反倒是朝他身后的岑黎云继而道:“皇姐节哀。”
岑黎云是个女儿家,经不起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纵然跟薛长峰没有过多的感情,到底还是有些多愁伤感。她拿着丝绢轻轻拂起眼角的泪花,对岑黎玊点了点头道:“多谢皇弟。”
岑黎玊微微施礼,转身便要离开灵堂。
虽然他和岑黎近都是奉旨出宫,代表宫里来尽一尽哀思,但现下薛府人来人往,过于热闹,他即便跟薛子钦有话要说,也显得不是时候。
薛子钦以余光看着他的背影往大门外走去。
脑子里思绪万千,有一股冲动让他去跟岑黎玊把事情说清楚。对,说清楚,将他们二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感情说清楚,到底是因情而和,还是因利而聚。
“云儿。”薛子钦突然沉声道。
她吓了一跳,薛子钦从未叫过她的名字。只见薛子钦从蒲团上起来,对她道:“你替我在这里招呼一下。”
“……好。”岑黎云点点头,接着薛子钦便朝门外走去。
薛子钦快步追上去,岑黎玊和他随身的小太监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上去一把拽住岑黎玊的手,匆忙道:“我有话跟你说。”
岑黎玊是带着小六子出来的——原本来薛府,他完全可以带江也出来,可江也已经去安上殿侍候了,这才带了小六子出来。
小六子哪知他们二人是何关系,当即就被吓到了,连忙道:“薛将军你……”
薛子钦却懒得跟他废话,拉着岑黎玊便往后院走。岑黎玊转头对小六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任由薛子钦拖着他走了。
现在下人们都在前厅忙着,就连薛子钦带来的亲兵,也都各个带着白布守在前院和将军府外。
薛子钦拽着他,径直往闵秋房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