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恍惚中,嘉柔的眸子艰难一转,她看到了他,两眼放空里面似乎无喜无悲只有填不满的空洞。桓行简咬了咬牙,便也静静看着她,有些话,辗转于唇畔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她母子挺不过去,他又能奈何?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桓行简突然回神,被一股十分无力的宿命感击中,他此刻无比思念太傅,不觉握紧了拳,对产婆道:
“我只要我夫人平安,至于孩儿,”他忽然觉得眼睛痛极了,“若实在不可行,就算了。”
意气风发年少时,他信誓旦旦跟太初说,自己这一生,不信鬼神,不信宿命,他偏要人力改变一切。
真奇怪,他这个时候竟想起太初来。
桓行简转身出来后,眼睛缓缓一阖,站着不动了。
回首这一路,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宫闱秘变,这般多的隐忍,这般多的危险,但到头来,即便他走上太极殿那个位置却也不能改变当下他连妻儿都护不住的一刻。
为人实苦,无论王公,无论黔黎。
“郎君……”宝婴痴痴呆呆望着他,桓行简流泪了,她哆哆嗦嗦把帕子掏出来,他睁开眼,看看宝婴,“怎么了?”
宝婴忽又胆怯了,她摇摇头:“没,没什么。”帕子重新掖了回去。
里头,嘉柔越发虚弱,她视线渐渐模糊,很困倦,耳边产婆等人的呼唤她已经听不到了,唯独一声声鹰啸,清晰如许。苍鹰展开了硕大修长的翅膀,它们不断盘旋,投下的阴影缓缓从摇曳的芨芨草上滑过,那里藏着一只野兔。
嘉柔看到了野兔子警惕的眼睛。
“快,给她塞片黄连,不能睡,这要是睡过去就真完啦!”产婆终于急得大喊大叫起来,崔娘此刻六神无主,老泪纵横,嘉柔软绵绵的身子就倚在自己身上宛若只剩一缕轻烟似的魂儿,随时就能散了。
“羊奶呢?快,再灌些羊奶!”产婆嗓子也喊哑了,一气羊奶灌下去,嘉柔一呛,咳了出来,雪白的脸这才跟着涨出些血色,可吐出的却是苦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