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清透了然,甚至带着充分理解之后才会有的温柔:“多亏有你们尽心竭力的工作,这个国家才避免一烂到底的命运。”

换个人说这种话志贺都会将其理解为恶意挑衅,但是小林泉,显然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大可不必如此恭维,没有用。”

青年端起续了不知多少次的咖啡,而泉的面前早已空空如也。他用了一口放下杯子,再次翻开记录簿:“就算你不说,也会有别人说。说不定其他人还会将罪责全部推到你头上,何苦呢?小林小姐,你有能力有经验,无论换到哪家企业都能重新获得重用,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别人葬送掉自己的青春。”

“唉……”泉深深叹了口气,拿一种“真是没办法”的语气反问志贺:“您觉得,我为什么会为森会社服务这么久么?”

这难道就是突破口?志贺暗自打起精神:“因为森先生对你的恩遇?薪水?还是有什么故事?”

“啊,不能说没有这些方面的因素,但极其微弱。森先生……可是造成我那样养父意外去世的直接原因。”她的眼睛明亮而温暖:“我留在森会社,我贡献出自己全部的精力与心血,并不是为了森鸥外这个人。或者说,没有哪个特定的人值得如此,我为得乃是一整个群体,为了全横滨所有被抛弃、被放弃、被侮辱、被损害的人。”

“我庇护他们,我活在他们之中,我就是这些人里的一员。先生,我从我们所有人身上看到了苦难后的花,您看到了吗?为了那些花,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投身战斗。”

“……”

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从这个女人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志贺无比肯定。哪怕对她动用暴力也没用,因为高悬在她头顶的并非人情或利益,而是信仰——坚定且纯粹,懵懂却可怕的信仰。它就像抹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幽灵,永远徘徊在小林泉周身。甚至他自己,也对她描述的那些历经暴风摧残后绽放的花朵心生向往。

“但您总得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实现理想。小林小姐,”志贺放下手里的本子,眼底的担忧再也无法掩饰:“您来到这里已经二十四小时了,森会社方面没有任何反应,连抗议也没。我们可以保证这家会社绝不会受到审查影响,毕竟类似事件又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要让该为罪行付出代价的人伏法罢了。”

“您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小林泉客气而礼貌的朝志贺低了下头:“我不喜欢森鸥外其人,也不甚赞同他的一些管理方式。但是,先生,这个国家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比他更加深沉的爱恋着这座城市。只要是能对横滨有益的事,他必然坚定不移的全力推进,哪怕牺牲自身。他视横滨如妻如子,只有他执掌的森会社,才是我想要的森会社。”

冷白的灯光刺得她双目胀痛,二十四小时不曾合眼的折磨使她精神虚弱,但是那双圆润的眼睛依旧温柔,志贺下意识躲开泉的视线:“您是位可敬的女士,我只能希望森会社不要辜负您这份坚定。”

对方明摆着心甘情愿做替罪羊,谁也没有办法。志贺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已经没必要去为难小林泉了。他合上记录簿,端起咖啡杯,留着那盏灯离开审讯室。就算她咬死不开口,只要会社那边能查到些什么,一样能够达成目标。功劳什么的,这次就算了吧,反正自己也不是着急升职的人。

走出审讯室,负责配合对接的小警察满脸灰败的迎上来:“志贺先生,您终于出来了。外面来了很多闹事的人,我们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