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函敲破漏声残(一)

那时沈如晚的性格也没现在这么冷漠尖锐,寄人篱下久了,她既会说话,又会做人,人人都说她文静又大方,她听了沈晴谙的话,只是微笑,倒比沈晴谙更像个没事人,“换一家,就会比这家更好吗?”

沈晴谙于是忽然不说话了。

人人都有几副面孔,在沈晴谙面前当然个个识趣得体,在别人面前呢?

“你这样,他们以后赖上你可怎么办啊?”沈晴谙看她就发愁,觉得她太好脾气,容易被无赖纠缠,“以后他们来找你,你不许理!搞不定就我来打发。”

沈如晚想到这里,木梳卡在发梢打结处,用了点力才顺下去。

其实她没有沈晴谙想的那么没脾气。

她只是从一开始就明白,变得强大之后,所有的困扰都将迎刃而解。

她还是个普通孤女时,就算能把自己的委屈诉说给别人听,也会有更多的人觉得她事多、不知足,哪怕换一家收养她,情况也未必能变好,她总不能一连换上几家吧?

等她强大后,自有人为她抱不平。

沈如晚站起身,随手把木梳往妆台上一掷。

当年她还是太有道德了,她皱着眉头想。

养父母来蓬山许多次,就是为了从她手里讨更多好处给亲生儿子,一字一句都拿捏着她在他们家待过的那几年,她不想给,又很烦他们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

现在回想,当初的烦恼都很多余。

只要强大了,不和别人发生利益冲突,自有人为她辩驳——后来她弑师尊、灭家族、杀友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干了,一身骂名,可一旦退隐红尘,忽然人人称颂,多的是人愿意说她好话。

人生百味,不如便做个冷心冷肺的人,也好过辗转反侧,意难平。

沈如晚扶着窗棂,看幽幽长街、来去人影。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她慢慢念道,“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小楼下,忽有一声轻笑。

沈如晚扶在窗棂上的手微微一顿,蹙眉,倾身从窗口向外探去。

街口转角,曲不询挨着卖糖糕的老夫妇,坐在台阶上,拿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敲着核桃。

一把核桃敲完了,他把核桃仁倒进老夫妇的筐里,随手拂去核桃壳,抬头看她。

沈如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在这里见到曲不询,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蓝婶,”她忽然开口,隔着小半条街叫了卖糖糕的老太太一声,“我要一块加了核桃的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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