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病房外。
“不行了,他……他真的,连心跳脉搏都想当微弱了……”
黎辰曾经看过医学报告,说人类死亡时,最后一个消失的会是听觉。
他现在好像,就已经只剩下听觉了。
看不见,闻不到,四肢麻木,连意识好像都变得迟钝。
他快死了。
自从七天前,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晚,面对那枯瘦的焦尸,呕出那一大口血来。
他就有预感。
自己活不成了。
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却并不遗憾。
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救下了整个首都区的人。他对得起所有人,也对得起自己一身军服,更对得起整个位面。
唯独对不起他。
那个和他一样,年仅十八岁,性格淳朴可爱的少年。
他喜欢他很久了。
可惜,到了这个世界后,他才清楚自己的心意。甚至连告白,都那么地糟糕,掺杂着言不由衷的气话和刺伤。
他突如其来的喘气声,如拉风箱一般,已是油尽灯枯。
“估计就今晚了,熬不过去了。”
听着医生们和专家们的会谈,黎辰反而相当释然,他从不认为他是一个脾气性格很好的人,但是这一刻,身体里却只感到水到渠成一般的宁静。
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活着的眷恋。
不知道,时雾死的时候。
也是这种感觉吗。
想到这里,心电图重新的波动陡然拔高些许。
他会不会……很害怕。
他不想死的是不是,他说过,他最喜欢这个位面,他应该是想活着的。
可是主神……却给他下达着指令,逼他去走那些恶毒任务。
让他在位面存活和自己生命之间做选择。
他很勇敢地,一个人走完了那些剧情。
就连首都区的动乱,都掐好时间,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枉死。
想起他拿枪对准时雾的心脏,一颗子弹穿透他心口的瞬间。原本已经平缓得像是随时会化作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再一次跳动起来。
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黎辰的呼吸在挣扎中,似乎隐隐有些痛苦。
他一定很痛。
没有止痛buff,他一定痛得要疯了。
可他还是忍着最后一口气,跟他说了‘再见’。
黎辰的手指微微攥紧,无意识的情况下,依旧将雪白的床单抓皱,指节泛白。
“他活不成了,他的器官都已经开始衰竭,现在挣扎大概是因为他太疼了……怎么办,要安乐吗。”
“不可能,他是救下首都区的英雄,怎么可以对他执行安乐死,这决不允许!”
“可是他现在毫无求胜,器官衰竭,病因不明,再好的治愈系异能也不能拯救他,只是徒增他的痛苦而已!”
“不可能!我们英雄必须活着,必须争取到最后一秒!”
英雄。
不。
真正的英雄,不是我。
是那个一次又一次,在没有止痛buff和任何辅助技能加成的情况下,决绝地,甘心用生命走剧情的少年。
黎辰的眼角微微湿润。
对不起。
我一定,让你很失望。
——你之前走那些恶毒剧情如鱼得水。
——到底是你演技好,还是你本性就是顽劣。
这几天,他曾对那个人说过的话一直回响在他耳畔。
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用言语刺伤着他。
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我用短短十天就可以否认掉,我们曾一起走剧情时候,那些配合默契,又互相拌嘴的细碎时光。
原来,八个位面的任务完成。
对我来说是新生。
对你而言,是死局。
因为我是位面主,而你,是恶毒炮灰。
“咳,咳咳……”
回光返照之下,黎辰用力地咳嗽着,可在他看来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虚弱地轻咳。旁边的护士们吓了一跳,同时,脸色也更差。
昏迷许久的陡然醒来,不是什么好预兆。
可能是回光返照。
黎辰眼神灰暗地睁开眼,最后再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
那个时候,你将怀表留给我,而自己选择能够轻易看到时钟的审判法庭位置走那一段惊险的剧情,亏你想得出这个办法……剧情一定走得很艰难,是你吃苦了。
是主神对你太过残忍。
他不让你活,那我也……就不活了吧。
黎辰慢慢地闭上眼睛。
宿主,我来陪你。
活一起活,死一起死,倒也利索。
……
狭小的屋子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床上的少年眼尾薄红,刚刚被抱去洗了个澡,手脚都无力地耷拉着,蜷在人怀里如同一只湿漉漉的小兔子。
他浑身已经是香喷喷的,可是身上都是淡淡的淤痕——不是男人太粗暴,而是他的白净细嫩,稍微一掐就是指印和红痕。
人已经委屈极了。
似乎没有想到,到了这个位面,还要‘贡献身体’。
“饿了没。”
陆司鄢拉开窗帘,甜美的花香顺着窗缝吹入,屋子里湿暗的暖气也散开些,让人感觉有些冷。
时雾揪紧被褥。
“你关上。”
他的声音发哑,还是习惯性拿捏着一个发号施令的语气,“我没有异能,身体也并不强壮,我……”
被陆司鄢瞥了一眼,他的声音就小了点,“我会生病。”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调个厉害点的体质呢。”
明知故问。
时雾扁了扁嘴,“越普通,才,才越不容易被你们发现嘛……”
“那不然,连最初的爆炸案都成不了。”
果然,到这种时候就老实了,什么话都敢咕噜着说出来。
也不遮掩了。
“你记忆回来了?”
时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只有一点点。你拦住了我的能量,全都挡在位面外,我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也是七天前位面完成的时候,我才略微想起来的……”
“真的,真的!”
时雾似乎是在他打量的眼神里有些怕他继续做刚刚的事情,举起三根手指,“我刚醒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以为我就是恶毒炮灰,我以为我还在任务里!”
“我,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
时雾耷拉着脑袋,手指紧紧握着枕头抱在胸口,细白的指尖都压得看不见血色了。
慢吞吞地,见陆司鄢没说话了,才微微侧了侧身。
他看出时雾想做什么。
伸出手捞着他的腰,往他后腰和屁股下多垫了两个软乎乎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