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不说话了。
宋重力气比裴峥还大,他是见识过的。而且,宋重不像裴峥脾气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自己,他做事向来了厉风行。
“你刚刚丢下裴峥了?”宋重开门见山地问。
时雾眼底含泪,十分委屈地点点头,“我只是太害怕了。”
宋重将人提溜过来,“道歉。”
“什么。”
“向裴峥道歉。”
时雾猛地挣扎起来,“凭什么!我可是姜念,我爸是姜成岭!”
宋重清俊的眉头微微拧起,他拽着时雾的手腕,“是你出的主意,把我们都招惹到这个偏僻的村庄里来的,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才能从这里出去,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如果你这样一直给大家惹麻烦,你怎么不知道,下一个被丢出去关在门外的不是你呢。”
“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境地。”
宋重说,“有多少钱,有多少权,在这个偏僻的小荒村里现在也都没用了。你跑也跑不快,劈柴劈不了,杀鸡不敢杀,什么都干不来。你想想如果我们不管你,你连晚上睡觉的暖手宝都没有。”
“想要继续穿漂亮衣服,继续吃新鲜肉菜,你就得老实点!”
宋重这一番话说得很严厉了。
时雾从小到大,周围都是顺着他,追捧着他的。
还从没被人这样说教过。
眼圈一点点地发红。
“道歉。”
时雾感觉到屋外的人都盯着自己,红着眼睛,漂亮的唇珠的都被压平了,眼角那一颗泪痣看上去格外娇娆。
好像真的快哭了。
“对,对不起。”
裴峥臭着脸色,但看到向来众星捧月地小少爷委屈成这副模样,手指尖搅弄着衣角,都快生生戳出几个洞来。
姜少爷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
从没见过他这副可怜样。
“下不为例。”
听到了那三个字,宋重的脸色就好看了很多,半蹲在时雾面前,“好了。道歉了就行,晚上的鸡腿给你吃。”
时雾鼻尖微微泛粉,刚刚的道歉好像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地□□了,别说吃鸡腿了,他现在根本都没脸出去了。
他现在就是万分后悔,说什么都不该带着他们来这么一个破山村。
现在倒好,真的撞鬼了。
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如果要修十天呢,半个月呢。
他要这样一直被这群下属欺负吗!
他的确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赵灵好歹会杀鸡,设置陷阱抓捕一些小鸟,化妆师好歹能帮大家洗衣服做饭,司机老张和摄影师大哥体力都很好,这两天的柴火都是他们处理的……
的确是只有他,什么都做不了。
失去了家世和身份,他的确就是个废物石锤,在这荒山野岭的没有丝毫生存能力。
“谢……谢谢小宋。”
时雾终于会说一个谢字了。裴峥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宋重反问,“小宋?”
“宋,宋哥。”年纪最小的时雾终于不再充当老大,吸了吸鼻子。
就算被欺负了,也丝毫不能发作。
否则,今晚可能连吃的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时雾出去的时候,裴峥还在帮着小周送衣服去溪边晾晒,院子里老张正在劈柴,支起的锅炉旁,赵灵正在准备煮一大锅鸡汤大家一起喝。
“去,给你灵姐打打下手。”宋重轻轻推了他一下。
时雾别扭着脸色,一脸的不情愿,却不得不靠着赵灵站着,一不小心被热水崩了下,几个箭步跑出十米远。
看到离灶台十几米远的地方放着一碗鸡血,时雾心情终于好点。
鸡血好啊,麻辣鸡血他最爱吃,他在小厨房看过佣人做。
宋重心事渐重,最近的手机信号再没出现过,不管如何试图拨打电话,都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明明来的第一天,还断断续续能接听电话的。
宋重刚出院子,闻到满院子飘香的鸡肉味。
看来是晚饭做好了。
也好,先填饱肚子再说。他看向时雾筷子夹着的东西,忽然之间门脸色骤变,“这,这是什么?”
时雾呲溜一下吃光一片,满脸懵懂,“鸡血啊。”
“你!”
宋重端着时雾那碗麻辣鸡血,一时气结。
时雾立刻又护着宝贝似的把那碗抢回来,“干嘛,这是我的!”
“不是你说要我去厨房帮忙……”
时雾辣得斯哈斯哈,嘴唇殷红一片,“我就爱吃这个,比鸡腿爱吃。”
宋重眼前发黑。
老张刚劈完柴洗完手过来。洗了手准备吃饭,看到锅里的血。
一时间门也愣住了。
“宋老师吩咐了鸡血一定得留着画符用的,你怎么吃了!”
宋重摁了摁眉心,“只能再去抓了。”
“你,跟我走。”
宋重带着时雾再一次去了那鸡笼里,“你犯的错,你得自己弥补。去,抓鸡。”
时雾看着那满笼子臭烘烘的鸡毛,一时间门委屈地盈满了眼泪,“不行,这里面臭死了,我不能抓鸡,我不能——”
时雾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今天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已经是他这辈子能低头的极限了。
仅仅是因为他吃了一份鸡血豆腐。
现在还要进鸡笼里抓鸡。
裴峥看他眼睛红彤彤的,鼻尖都透着粉,睫毛一点点沾湿了,那模样实在是可怜得不行。
仿佛有只小奶猫伸出一点点粉嫩的爪子在他心口微微抓挠。
“裴峥,你帮我抓好不好,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裴峥莫名地竟然有些心里酥酥麻麻地,像是经受不住那带着微颤抖的声线。
他拿起麻布袋子。
“死了这条心,裴峥他才……”
“算了,我去。”
“嗯?”
“他不会挑鸡。”裴峥挽起袖子。
看起来霁月清风的裴峥进了鸡笼,好一会儿,也插着满头的鸡毛出来,他将鸡塞进了时雾怀中,“抱稳了。”
时雾委委屈屈地皱着脸,将那只鸡紧紧地抱在怀里,再臭也只能生忍着。
一点都不敢松。
好不容易到家,时雾终于把鸡放进了鸡笼子里。忽然间门扭扭捏捏地跟在了裴峥的屁股后面,跟进跟出,像是小尾巴。
他终于发现。
在关键时刻,以前对他脸最臭的裴峥,其实也是对他心最软的。
生在商人家庭。
看碟下菜,几乎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
“小裴……”
“嗯。”
时雾低了低头,“裴哥。”
裴峥回过头斜睨着他。
“我知道不对了,我以后不把你关外面。”
“嗯。”
“鸡我也抱了,我已经装笼子里去了。”
裴峥抬眸,薄薄的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嗯,所以?”
小少爷抿了抿微红的唇珠,脸颊依旧漂亮白净,眼神不似从前张扬跋扈。如同橱窗里放置的漂亮洋娃娃一般抬头看着自己,乖顺又迎合。
一双眼睛水水润润的,如同泉水里浸泡过的黑珍珠一般。
细白的手指,指着那堆没劈的柴火。
“可以劈一点柴火,给我烧水,让我洗个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