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显然对时雾的身份并不确信。
确切地来说,是根本不信。
他手指轻敲在桌上,声音里残存着些许不耐,似乎并不期待对方的解释,此时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看向已经坐在床边,披着盖头那人。
“三百年,你救了我。”
“对,我……”
“你怎么救的我,可还记得。”
隔着一张红帕,时雾看不见魔尊的神情,但也隐隐听出些不悦。
声音倒似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音。
魔尊忽然起了掀盖头的念头。
对方似乎被他的询问吓到了,先是背脊僵住,紧接着手指搅弄着衣角。
纤纤擢素手,细嫩如白玉。
莫非,还是个美人。
掀盖头的念头更强了。
那人嗫嚅着,像是有些底气不足。“自是记得,在蓬莱洲……”
见他说出蓬莱洲三个字。
魔尊敲击指尖地声音顿住,刚刚那些奇奇怪怪的杂念瞬间消失。
此时此刻,他锐利的眼神才真正落在他头顶,就连身体都微微前倾。
时雾被一方红帕遮住视线,看不见他此刻眼神里惊愕。
“蓬莱仙洲?”
“对,蓬莱仙洲。”
踪迹难寻,数百年也不见得有生灵能闯入的,蓬莱仙洲。
虽然三界都知道,他在找那位‘白月光’,可他从未告诉过别人,那人是在哪里救的自己。
他微微眯起眼,探了眼他的真身。
那种透过衣物被窥探干净的感觉让时雾感到很不适应,他缩了缩肩膀,“尊上……”
鹿。
怎么会是法力低微的鹿。
他明明记得那人……法力很强才是。
魔尊没说什么。
他走过去,这一次,直接抬手缓缓掀起了时雾的红盖头。
时雾始料未及,被烛光刺到眼睛,伸出手挡了挡。
眼底还是浸润出一片水光,沾得眼角都有些湿润。
时雾轻轻地“呀”了一声,抱怨道,“应该用小称的,称心如意呀……”
时雾的脸颊被粉装修饰得红扑扑的。
粉粉嫩嫩地像是水蜜桃一般的色泽,一掐好像都能挤出水来。
竟是如此貌美。
魔尊被救的时候,因为重伤五感衰退,看不清,也听不清。
但是他也想过对方的容貌,身形,气度。
他的确是……
认为对方会是这样一位明艳动人的可人儿。
不。
这位和亲新娘的相貌,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合心意千百倍。
以至于他看到的第一眼,就确信这就是他在找的人。
向来高傲的魔尊,此刻呼吸都窒住。
语气里满是喜悦,可又担心自己满身血腥吓坏对方。
抑制着他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粗重的深呼吸了两口气,才放轻声音向美人儿解释道,“既然都成亲了,这些不过虚礼而已。”
“虚礼也不行,这些,可都是好意头!”
时雾见他退让,面上那点不悦也就不遮掩了,跺了跺脚,“礼数不做全,仔细触霉头。”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当着他面说‘触霉头’这种词。
可桑冥却莫名的,半点都不生气。
这人生得冰肌玉骨的。
发起火来,也尽让人消火。
“你叫什么名字。”
“雪茸。”
“冰雪消融?”
时雾摇头,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位置,“我最珍贵的,就是这个。”
魔尊知道知道哪个字了,见他如此活色生香地解释着,双唇丰润红艳,如同熟透的果子一般。
心里头满是餍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知道当年那救命恩人如此好找,只需打上九重天,说一句和亲对方就能将人直接送到他怀里。
他何苦翻遍六界,找他整整三百年。
桑冥伸出手将人揽在怀里,“哪有,你浑身上下都珍贵得很。”
这对于一个小仙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不行不行。”
时雾一脸退了好几步,“别的都不行。除了我的鹿角三百年一落,别的都是拿走了,就再长不出来的!”
魔尊见他眼睛圆溜溜地,全是戒备。
不仅莞尔,“不拿,谁敢拿,我杀了谁。”
时雾背脊惊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他他,他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地话。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是了。
此人身上这一身血腥气极重。
仙界里传闻里,他残酷嗜杀,手上不知沾染多少仙灵的性命。
“你一身血污气好重。”
小仙鹿向来是最爱干净的,推拒着,“太臭了。”
“是臭。”
魔尊将他抱起,直接走出殿门,“一起去洗洗就不臭了。”
“我不要跟你泡一个汤池!”
他甩着小腿踢蹬着,一道虚影晃过,已到了温水池旁。
月色下,桑冥脱下外袍,也不知做了什么,一身地血污气直接消散在风里,变得干干净净。
时雾就这样软乎乎一团窝在他怀里,对方不难闻,他就不挣扎。
“你不问我,蓬莱洲救你的细节吗?”
“此事不急。”
时雾:“……?”
这不急,那还有什么急的。
“你那时五感尽褪,又没见我长什么样,又没听清我的声音,怎的就确定是我。”
魔尊抱着他缓缓入水,温热的泉水浸润他的肌肤,时雾有些难适应,顺势伸手勾住了他的的脖子,姿态相当依恋。
桑冥唇角笑意清浅。
顺着他的话应承,“你既知道我五感尽褪,那就必然是你了。”
啊这。
这,这么草率的吗。
见怀里人眼神呆呆愣愣的,甚是可爱。
魔尊垂下头轻轻吻过他的额角,那是他长鹿角的地方,触觉格外敏锐。
时雾被这么亲一下,耳朵尖就有些发红。
小鹿的心里,仿佛有另一头小鹿开始乱撞。
“不过你若是想说,我可以听你慢慢说。毕竟这份恩情,我是怎么报都报不尽的。”
魔界竟也有这样漂亮的地方,半山腰上的汤匙正好在夜雾迷蒙处,往上,朦朦胧胧可见月色,往下,依依稀稀可见山峦瀑布,以及点点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