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
当年贵为三殿下的霍尼,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在第九星域那样偏僻星球,参与一场如此危险的战役。
霍尼他,其实是去救父王的。
那个时候,父王途径第九星域,被宇宙沙暴困住整整五个小时。
而那个时候的霍尼赶去救援的途中,却意外遇到了第九星域被屠戮的战争尾声,十分幸运地将时雾所在的那颗星球险险救下。
陆厄手摁着眉心,无数纷杂的思绪开始往他脑海里不断灌入。
宇宙沙暴。
虫族偷袭。
舰队被灭。
居住星屠戮。
无数惊人地巧合似乎重叠在一起,像是一团分散的乱点,其中似乎有某种关联性被他忽略。
这场战役只有居住星上无辜民众被屠戮的画面被载入信息库。
却几乎找不出什么星舰战斗的数据。
当时,整个第九星域的主舰队也是全军覆没。
这么说的话。
库尔勒战役和当年时雾家乡被毁的那场坎巴尔战役非常像,都是主舰队遭遇意外,被虫族设伏突袭而全员被灭无一生还,虫族报复性地屠杀了大片星域,数十颗居住星从此寸草不生。
唯一的不同是。
当年的那场战役虫族屠杀成功了。
而库尔勒战役,没有。
陆厄纷乱的思绪仿佛在一瞬间捋平。
他想。
他知道时雾为什么要主动泄漏空间站的坐标了。
——他想用隐藏空间站,换取,那数十颗居住星上,三十几亿帝国子民的平安。
不是私怨,不是仇恨,更不是他身为一个omega贪生怕死了。
而是他在清醒的,理智的,沉稳的状态下。
做出的最有利于战争损耗的判断。
陆厄的呼吸急促起来,脑海里爆炸地思绪几乎让他因为联结作用而饱受折磨好几天的脑袋越发疼痛。
“陛下,陛下!”
资料部的大臣们露出担忧的眼神,“您没事吧。”
陆厄抬手,让他们都安静。
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对。
时雾想保的,就是居住星!
因为他经过一次这样的战役,所以他的经验告诉他。如果第七舰队全员在经历过宇宙沙暴的情况下遇袭,他们因为星际迷航甚至无法发出求救信号和准确定位,帝国的援军根本不知道他们被虫族伏击。
这种情况下,一旦第七舰队全员战死。
那些居住星无人可保,整个二十四星域就会重演当年第九星域的悲剧!
只有暴露空间站的坐标,才能引开虫族。
只有皇帝遇袭——
才能最快地,派遣援军。
陆厄急需某种证据来佐证自己这种荒诞的猜想。
手里的资料豁然落地。
陆厄脑海里因为联结作用,日夜持续的精神力疼痛让他饱受折磨,这三天面色已经有点憔悴,但他还是毫不停歇地下令。
“准备跃迁战机,我要去往第二十四星区的隐藏空间站。”时雾是优秀的战士,是帝国战功累累的上校。
他的每一个决策,一定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在陆厄终于在隐藏空间站的能源设备上找到过曾经被强大精神力入侵操控的痕迹时,年轻的皇帝陡然间,竟是指尖一片冰凉颤抖,他触摸着那庞大的,生机勃勃的,能源操控中枢系统。
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庞大的运行机器前,在茫茫无垠的宇宙里。
显得如此渺小。
闭上眼,皇帝能从里面感受到,曾经被年轻军官注入的强大力量。
人类虽然渺小。
却能爆发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力量,驱动着这庞然巨兽不断输出足以击退无数虫族军舰的能量。
陆厄心尖颤抖。
为时雾曾爆发出的精神力。
也为真相。
原来……是这样。
熊熊的巨大能源涌动里,他自虐一般,不断探查着那些急速修补,操控,□□的无数痕迹。
试图还原少年曾做过的一切努力。
这是非sss级精神力……绝不可完成的壮举。
陆厄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望向那澎湃汹涌,高耸入无垠苍穹的能源柱——
谢非晚一身的精神力损耗。
原来是以这种方式,折在了这里。
“陛下,莱尔上将查过星舰了,的确有被人强行精准定位的痕迹——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当时他们可是在第二十八星域,竟然有有人能横跨这样的距离进行定位精准辅助!”
是啊。
多么不可思议。
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耗光了他最后一点sss级精神力,护住中枢能源,提前帮助援军定位——
保护了他,也守卫了空间站。
时雾没有放弃他。
他救了他。
这件事情的确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但不是时雾的阴谋,而是虫族的阴谋——他们一定掌握了某种预判宇宙沙暴的技术,将舰队引入宇宙沙暴迷失方向,消耗能源,继而进行伏击。一旦舰队全灭,他们就会开始对附近的每一颗星球开始大肆屠戮,所有的能源星洗劫一空,所有的居住星屠杀殆尽。
第七舰队没有背叛帝国。
他们早在遇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集体赴死的准备。年轻的上将在那时候,执意抢夺他的战机控制权,并不是想治他于死地。
他所有冷漠的言语都是在告诉他:陛下,您是帝国的皇帝,理应也为这一场战役,为保护那些敬仰您的弱小民众,出一份力。
斩杀虫族吧。
只有两个sss级精神力者联手,依靠着空间站的能源,才有概率撑到援军到来。
陆厄扶着额头,脚步虚浮地踉跄两步。
“陛下!”
“您怎么了,您身体不舒服吗!”
谢非晚根本不是背叛者。
而是这一场战役里,唯一的幸存者。
这场残酷的战争中,第七舰队全体军人都选择英勇赴死,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可他那时候……都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竭尽全力挽救无辜民众生命,也救下了空间站的人——会是泄露机密,背叛帝国的恶毒军官,并对此深信不疑呢。
为了他这点可笑的猜忌心。
他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关押这位伤重的上校整整七天。
用精神镣铐控制他,将他用铁链残忍地吊在地牢,让他错失最佳的治疗机会,精神力一再溃散。
他甚至——
在他精神紊乱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标记他。
用不堪入耳的语言侮辱他omega的身份,恫吓他,折辱他,将他逼到情绪崩溃,甚至承受精神力降级的极端痛苦。
他坚信他是背叛帝国的罪人,一如他坚信霍尼是觊觎他王位的野心家。
他防备着他们,甚至根本不在乎真相,恨不得借着这场战役直接处决亲弟,永远囚禁上校。
——霍尼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