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一没解释,推推眼镜把鲤生送出了出版社,本想帮他打车,被婉拒了。
“不算远,现在也不晚,我散步回去就可以。”
说了这样的话,泉鲤生却在十分钟之后光速后悔,开始在心中痛骂自己。
干嘛不听研一的,研一什么时候害过你吗!
不仅仅是因为开始熙熙攘攘的小雨,还因为那个人——
那个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巷角,没有任何雨具,嘴角叼着被细雨洇湿的烟,模样和半夜街头会出现的落魄人士没有半点区别,像是落水狗,困顿得惹人注目。
只是嘴角竖着的疤勾得暧昧,就像他现在盯着泉鲤生的眼神一样。
鲤生立刻调转方向,不去看根植于皮囊的令人心惊肉跳的部分。
没走两步,他被拽住了。
“要求助的话左拐就是警察署。”鲤生还记得这家伙在自己「失忆」的所作所为,并且算起来他就是自己「失忆」的罪魁祸首,于是装不认识他,别开脸也不和他对视,“请放开,先生。”
“我被儿子赶出了家门。”
伏黑甚尔居然就这么和他演了起来。
他扔掉烟头,身影在鲤生身上透出大片阴影,和拉着人的力道相反的是刻意摆出的柔润语气。
“小孩长大了就会这样,忘了亲生父亲是怎么含辛茹苦把他带大,只会刻薄又冷漠地让人滚开,不要去影响他的生活。”
鲤生气坏了,瞪着眼斥责:“你算什么含辛茹苦啊?惠早就该把你赶出去了!!”
甚尔不接茬,还在演:“我怎么也算对小孩异常宽容的父亲,闹到警察署去多难堪,对孩子不好。”
泉鲤生已经气得牙痒痒,很想跳起来原地给他两拳。
“少在那胡言乱语!”鲤生恨恨道,“带着你满身血腥味滚去警察署吧,赶紧放手!”
“你鼻子还挺灵。”
“是啦,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人渣的味道!”
“那就难办了,我本来的打算是诚心行骗的,你这样一戳穿就没别的办法了。”
鲤生倒是没害怕,就算这个男人收敛了虚伪的示弱,原本隐藏在笑颜下的倾略性显露山水……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真的不熟。
“但是你出门又不怎么爱带大额现金,这样我很亏。”甚尔缓缓说,眉眼阴沉,“你知道我不爱吃亏。”
泉鲤生面无表情:“那你爱吃什么?”
甚尔张嘴就要开口。
“好了,这是我的问题,我不该问的。”鲤生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血腥味更浓了。
他太熟悉伏黑甚尔了,这个男人满身血腥的时候也不该是这样的,或者说相反,他会保持着短暂的兴奋,懒得逗他,而是做出更有目的性的行为。
鲤生突然抬手,掀开了甚尔的衣服下摆。
他小腹的肌肉线条依旧明显,侧腹上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是真的能被称为「洞」的程度。
而男人居然只是用透明宽胶带草草贴住,胶带边缘早被大量血液给浸得失去了粘性,勉强被贴身的衣物所压着伤口。
伏黑甚尔太少受伤了,也没人能在他身上留下这么严重的创口,只比致命好了一点吧。
甚尔这才松开手,依旧满不在乎:“你怎么比惠养的狗鼻子还灵。”
鲤生没理这算是骂人的话,他看得晃神,下意识问:“谁做的?”
“路过被咬了一口。”
“悟不是最近很忙吗……”
伏黑甚尔扯开笑,声音有些冷:“那得感谢他百忙之中腾出手?”
你们在闹什么——泉鲤生没问。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居然还能顶着雨和他在这里掰扯了半天没用的废话。
“就不能直接说实话吗!”泉鲤生攥着拳头,罕见地认真发火,“你真的一直在骗我,让我猜猜猜。伏黑甚尔,我为什么要猜,你有没有死在外面,死在谁手上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年就算发火也是毛茸茸的,没什么杀伤力,甚尔低笑了声,意思很明显——泉鲤生,你的表情可不是在这样说。
鲤生气得要命,转头就走,走出几米后又站停,很不耐烦回头瞪着他:“你怎么还站着!”
甚尔慢悠悠说:“不然我去警署?”
“……”泉鲤生真的要被气死了,伏黑甚尔真的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算准了他不可能就这么真的离开。
可鲤生又不想对着这家伙说好话。
眼看着真的要把人逼急了,伏黑甚尔才晃着步子跟上去。但鲤生脾气也上来了,冷冷盯着他,不为所动。
甚尔揉了揉鲤生的头,也不在乎自己的伤口有没有被扯到,或是青年想要原地咬死他的表情。
他弯下腰,额头差一点就和青年额头贴在一起,空中有潮湿的铁锈味。
“我没别的地方能去。”甚尔拿那双完美杂糅着凌厉和潦倒的绿眼睛看着对方。
泉鲤生一把挥开他的手:“还跟我兜圈子。”
“可以跟着去你家吗?”甚尔问。
泉鲤生:“……”
他磨磨牙,拉着男人的衣摆开始大步猛冲,边跑还不忘边痛骂:“你真的好混蛋啊!”
小雨还是没能彻底倾洒下来,血不要命地流,蓝发青年跑在前面,伏黑甚尔笑得很猖狂。
他其实也说过实话,准确的说是写过。不过看鲤生的反应,应该是没看见的。
想想也是,惠不会让他看见的。
伏黑甚尔难得地觉得可惜,那是个很好的机会,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还贴心地被「赶出家门」。
【私はあなたを愛していません
これは嘘です】
这种话没被看见也是没关系的。
因为现在泉鲤生还抓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
我在垃圾桶边上找到了他,坐到旁边看他翻找出被便利店丢出来的过期牛奶。
他喝了一口,看在我缠了他这么久,还提供不少信息的份上,大发慈悲递给我,我也喝了一口。
「西边的公园停掉了直饮水。」
「我知道。」
「明天得换个地方了,最近好冷啊,好像天气一下子就转凉了。」
「とうじ。」
「什么?」
「因为冬至到了。」
「哦哦哦,不过我找到了一个能御寒的好去处哦,隔壁街的三船最近搬走了,新的租客还没来,虽然房子上了锁,但是院子里的狗屋可宽敞了,雨水滴不进去。我决定把那儿当这几天的新家!」
他看向我,把空掉的牛奶盒扔掉。
「可以跟着去你家吗?」他问我。
我点头:「过不了几天新租客就要来了,你快跟我来!」
说起来可真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也有开口问我的一天。
为什么呢?我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并得意地得出了答案。
只是炽热的还没冷。
只是慢热的没停下来,还在沸腾着。
哎,好吧,我承认,这是我从别人那儿捡来的回答。忘记是谁说的了,不过也不重要吧,我们经常捡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拾人牙慧也不算犯罪。
此刻的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冬至到了。
——————《可以跟着去你家吗》】:,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