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知、禅院荒弥,和阿吉的女儿,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厚厚的信件。
五条知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小册子,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提到这是走在路上有人冲上来塞给他的,那人嘿嘿嘿地笑着,塞了就跑,他也一头雾水。
薄朝彦狐疑地虚起眼。
“你这可不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啊。”
五条知:“好吧,我算是知道一点。朝彦你不是在四处采购纸张吗?「狂言非言,提笔落于之上,掷地作金石声」,现在平安京的贵族也开始效仿你的行为,恨不得把日常起居全部写上去……”
“说重点,阿知。”
“一些难以启齿的话也会写上去啦!”
“所以这就是难以启齿的话。”
五条知把小册子胡乱塞进薄朝彦手中,终于得空用手捂住脸,嗡嗡的声音从手指缝里传出:“这是想让我帮忙转交给你的……那群人胆子怎么这么大了,以前不是看见我就跑的吗……”
薄朝彦本来想翻开来看看,却被禅院荒弥直接抽走了手里的册子。
荒弥一本正经:“我看过了,你不用再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啊……”朝彦想说这样不太好吧,这种勉强也算是书信了,虽然不用回复,但还是看看比较好?
读者来信已读不回的前提也得是「已读」吧?
“既然是因我而生的「文字」,稍微拜读一番……应该没什么问题?还是说他们写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禅院荒弥摇头,又点头:“写得很香艳,但心意十足,所以我觉得勉强算是艺术品,这能算是不得了吗?”
薄朝彦:“……”
荒弥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这类的艺术啊,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研读,学习一下,然后再……”
“不用了,这个真的不用了。”薄朝彦和五条知一样用手捂住脸,“别学,真的别学。”
安倍晴明笑着从阿吉女儿手里拿走了全部信件:“交给我就好。”
女孩子懵懵地,乖乖交出了那些未读未回的信。
“你说她有特殊的术式,所以才带回来,现在有发现什么吗?”朝彦开始转移话题。
尴尬的局面就此结束,五条知挥挥手,让不知合适出现在身后的鸢姬给他送上茶。
鸢姬给来客一人满上一杯,含笑站在女童身侧,又从袖口变出来一朵蓝色花束送给了她。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啦,她身上的确有术式,还是很特殊的「不死」,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能在阿吉死后活到现在吧。”
五条知毫不避讳当着孩子的面提起阿吉的死,女孩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让薄朝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禅院荒弥解释得要直白一些:“考虑到各种方面,咒术三家打算一起教导她,让她能支撑起平安京一带的结界,如果她的潜力足够,结界覆盖的面积会更广。”
“所以呢,为什么来找我?”
“她没有「名字」。”五条知说,“阿吉没有给她取正式的名字,只是喊方便应答的小名,但是咒术师必须要有名字,有了名字之后才能继续研习咒术。”
薄朝彦:“你们想让我来给她取名字?”
三人点头。
晴明笑了笑,没说什么,心下了然。
咒术师想要狂言家来肯定她的存在,送上祝福,也送上非人的咒。
——非常典型的咒术师思维啊。
薄朝彦的回答也是晴明预料之中的。
“不行。”他拒绝了,“赋予他人自我,这是神明也做不会做的事。”
——不然伊邪那美早就洗脑自己便宜兄弟了,哪会和他来回拉扯,相互折磨。
“只是取个名字诶。”五条知不是很明白他的坚持,“就和我的名字是父母取的一样,我要成为怎样的人完全是取决于自己,他们干涉不了啊。”
朝彦摇头:“父母和孩子的因果本来就是相连的。”
“那再说鸢姬,她的名字是晴明取的——鸢姬,晴明有让你给这孩子送花吗?”
鸢姬颔首:“未曾,妾见这孩子怜爱,所以赠于花束。”
“对吧。”五条知说,“我知道朝彦你不是会命令他人的那种人,就算给她取了名字,也不会为难她做什么事。所以你来取名才是最好的呀。”
“最好的人选不是我,但是在这里。”薄朝彦看着小姑娘忽闪忽闪的眼睛。
这些天她好像过得还不错,没有之前那样狼狈了,脸上也有了肉,手里捧着鸢姬给她的花,无比乖巧地坐在这里。
他问小姑娘:“你想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茫然地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
五条知若有所思,禅院荒弥面无表情,安倍晴明还是笑弯着眼,薄朝彦静静地等着答案,漆黑的眼睛藏着她不曾见过的,异于寻常光芒的亮。
黑是不会发光的,那么发光的是什么?
年幼的女孩尚且不明白,就像她对着「你想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束手无策一样。
“我不知道。”她垂下头,说。
“没关系,慢慢想。阿知现在也没想好要给那块石头取什么名字,你们可以一起烦恼了。”
薄朝彦的话让五条知相当恼怒:“那可是全天下仅此一块的石头,我得花功夫细细斟酌,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听见了吗?”朝彦对女孩说,“阿知对着全世界仅此一块的石头烦恼了快六年,所以你对着全世界仅此一个的自己,不管想多久都是可以的,不用着急。”
五条知对这个开口闭口讲他糗事的家伙没好话可说了,带着女孩愤然离席,大步往门外走。
走到一半他觉得不太对,又折返回来,将那些自己带来的信件全部塞进袖子,瞪了朝彦一眼,连道别也没有一句就径直离开了。
五条知离开后,晴明才开始笑他怎么越来越好逗了。明明在外面不可一世极了,要谈论平安京气焰嚣张的小子,五条知绝对位列前茅。
薄朝彦继续写自己的字,一边写一边说,你不也一样吗?对着不感兴趣的人以礼相待,完全看不出来性格有多糟糕啊。
安倍晴明:“就这一点,你恐怕没有资格说我啊。”
禅院荒弥默默坐在那里,鸢姬给他添了热茶,一杯又一杯。他也不出言打断两人的对谈,就像很单纯地在这里喝茶发呆一样。
因为态度太过于自然,晴明又存着看好戏的心思,也没人隐晦地提出「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样的话。
等到太阳落山,他才对薄朝彦说:“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取名字的事情我会回去和家里商议的。狂言家的话他们多少还是会认真考量。”
接着,荒弥起身向鸢姬躬身:“多谢您的款待。”
晴明朝他挥手:“安倍晴明在这里呐!”
荒弥娴熟地转身:“抱歉,我又认错了。”
朝彦觉得鸢姬现在多半也有点无语,合着刚才他一直以为是晴明在给他端茶送水啊——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
眼神不好嘛,可以理解……?
见鸢姬还在得体的尴尬着,晴明只顾着笑,完全没有任何主人送客的意思,薄朝彦放下手里的东西:“我送你出去吧。”
“劳烦了。”
里屋到大门的距离并不算远,也没那么近,薄朝彦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所以也趁这个机会直接说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啊。”
禅院荒弥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出口搭话:“我?”
“总觉得你是在同我开玩笑,但你这人看着又很认真。”
“开玩笑……是说求婚的事情吗?”
“哎……差不多吧。”
“我没有开玩笑,一直也在思考要找寻一个合适的时间,正式让家里的人前来重提这件事。”
薄朝彦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