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不必在意。我要回宁城了,你……”方季看了一眼少年,道:“你保重。”说罢方季便跳上马车。
“这位公子,可否收留于我?我……可以给你当下人。”少年往前走了几步,跟着方季。
方季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少年,有些犹豫,这么一副风都能吹散的纤薄瘦弱的身体,怎可能是做下人的样子……
况且此人大约跟自己一个德行,让他跟着自己,岂不是寒霜对冰碴,每天都相对无言?
猎鹰再次上前阻拦,狠狠地推了少年一把,示意他快滚。措不及防的一下,把少年推了个趔趄,跌落在地。
方季实在是于心不忍,又生起妇人之仁,他跳下车来,向他伸出右手。
少年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方季,双肩微动,犹疑不决。
方季心中不由感慨,我向前走一步,你倒退缩起来。
想是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地拉起了那位少年的手,倒地少年陡然冷冽起来的面容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走吧,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了。”方季把他拉上来,一同坐进了马车里。
方季最终还是妥协了,这该死的缘分,这该死的妇人之仁。
还有那该死的方来,他好死不死地凑到方季耳边轻轻地说:“公子,你不是不喜欢被伺候吗,就我一个人,你都嫌多!”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拍的方季心中一个趔趄,顿了顿,方季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微不可查地瞪了方来一眼,早已被嫌弃多余的方来瞬间明白自己又多余了一回,便缩回角落,再也不敢吭气。
一路上果然如方季所想,寒霜对冰碴,看谁更尴尬。
最后还是被尴尬打败的方季忍不住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莫堇。家在尤县。”莫堇微微笑道,眼神里都是清澈透亮。
“哦。”又是一阵沉默。
“你还有亲人吗?”还是方季再次打破沉默。
“有,但离的太远,时间久远,便跟没有差不多了罢……”莫堇神色黯淡,垂下眼眸。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方季觉得自己问的问题似有不妥,微微欠了欠身,再一次陷入尴尬。
“以后公子把我当个下人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说罢又朝方季作了一辑。这一下让方季显得局促起来,他赶紧回礼。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客套起来。最终还是方季正了正身子,实在没忍住,直言道:“我身边除了方来就没有要别的下人,平日里都是随意的很,以后你就别老跟我行礼了,若再如此,你便另觅他处罢……”
莫堇闻言只轻轻地道一声“好”。从京城到宁城,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晃的人脑仁都疼,来的时候就遭了大罪,这还没完全缓过劲来,又再一次经历这种酷刑,这位方公子突然变得娇弱起来,明明在此之前还是生龙活虎,凶悍异常。
莫堇看了看这位“娇弱”的方公子,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他。
方季接过来一看,这是一条纯白色丝帕,上面绣了一朵兰花,还有两只蝴蝶。他竟有点不好意思拿来抹嘴。莫堇示意他擦一下唇角。方季才拿起他抹了抹嘴。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扑鼻而来。
“实在抱歉,弄脏了,回头我给你洗干净交还于你。”方季看了看自己抹脏了的巾帕,又看看莫堇,有点无所适从起来。
“一条手帕罢了。”莫堇淡淡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声音清澈低柔,恍如私语。
“你会……唱……歌吗?”方季敛起眼神,忽然一问。
“会一点,公子要听吗?”莫堇脸上夹杂着细碎的笑意,轻轻说道。
“嗯,你唱吧……”方季侧过身,正对着莫堇,满眼都是期待,突然间病痛全消了。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莫堇的歌声很轻柔飘逸,像涓涓的细流,一滴滴撞到方季的心坎上,一抹夕阳从车窗透进来洒在莫堇细白的脸上,一片粉红,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