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顺水漂流,叶惊弦坐在船首甲板上,身边还放着一支竹竿,倘若有郎君兴起勾了一盏,解开灯上字谜,就可拿着这花灯上岸一寻女郎芳踪,细说儿女心事。
时人发乎情而止乎礼,如此做法不失为佳节风雅,可惜叶惊弦虽觉有趣,倒也没得沾花惹草的兴致,听得身后动静,笑道:“大狐狸,感觉如何?”
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是真的恨我,我早该明白的。”
暮残声觉得自己整只狐都不大好,只想抄起竹竿一头咄过去,将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丢下船喂鱼。
早在当年前往寒魄城的时候,心魔就知道他有晕船之症,这不仅是陆生妖怪的天性,更因他幼时为了从猎人手下逃生,慌不择路掉进了冰窟窿里,好悬没被淹死。
时至今日,暮残声经历过惊涛骇浪,也不怕什么洪水没顶,可晕船的毛病烙印在骨子里,一到这晃晃悠悠的船板上,就会本能地升起种晕眩酸软感。
“这可是你说要一起看烟花的。”叶惊弦伸手一捞,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街市虽然热闹,却无甚新鲜光景,唯有人流喧嚣无比,倒不如泛舟河上,好生看一场水色天光。”
暮残声对他翻了个白眼:“那不如去山顶上,别说是看烟花,摘星探月都可做得。”
“山顶的确是好,可惜高处不胜寒。”叶惊弦递给他一壶酒,“有你在身边,我格外怕冷。”
“……”暮残声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他不动声色地喝着酒,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尖却从头顶悄然冒了出来。
叶惊弦伸手捏了捏,感叹道:“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脸皮薄的狐妖。”
暮残声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把酒壶直接怼进他嘴里,恶声恶气地道:“聒噪,喝!”
他们俩坐着一艘简简单单的小木舟,连个乌蓬和帘纱都没有,在丝竹笙歌的朝颜坊本该显得格格不入,却不知叶惊弦用了什么障眼法,他们能看到其他人物,而那些人无论在船头岸上都见不到这艘顺水漂流的木舟,所有无足轻重的声色喧嚣自发被风卷开,以至于满城狂歌醉舞,这艘小舟尚能闹中取静。
随着叶惊弦缓缓按揉他头侧穴道,暮残声渐渐静下心来,他像一只餍足的大猫,乖乖躺在叶惊弦腿上,仰望着头顶的满天星火。
修行五百年,这是他头一次能够这样尽情欣赏人间风物,以至于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竟有了些许困意。
“先前看到有灵巫队伍从岸上经过,想来皇宫夜宴已经开始了。”暮残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找话,他并不想就此睡去,辜负了良辰美景,更辜负了眼前人。
“御飞云下令宫宴从简,只邀请了宗室成员和一些朝廷重臣,想来是在明辉楼开宴,适才第一支绽放的烟花就是从那里升起的。”叶惊弦唇角含笑,手指轻轻摩挲他的下巴,“周家一夕倾覆,少不得宗室与朝臣同气连枝,这场宫宴是为庆祝,也是为了敲打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