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初十四失声。
薛放却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何。
身体中的烈焰正自无情地焚烧着他,让他觉着自己快要魂飞魄散。
薛放高热了数日,才逐渐恢复。
昏迷中,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跟北原大军的最后决战。
那场景无比清晰。
薛放下马,从后慢慢地走向杨仪。
杨仪正在给俞星臣处理胸前的箭伤。
当看见他时,她扑到他的怀中。
然后……他按照她的吩咐,乖乖地在旁边等候。
嘴里含着杨仪给的药,薛放试着用力嚼着咽下。
之前杨仪给他随身带的最后一颗药丸,他在从夏州赶来的路上吃了。
杨仪给他带的,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灵丹妙药,但对他而言,却俨然就是。
他吃着那些味道很奇怪的药丸儿,一边看杨仪给俞星臣缝合伤口。
她的神色专注,心无旁骛,他在旁看的目不转睛……也许,是真的已经、眼珠都不能转动。
他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坐在原地,好似已经僵了。
但与此同时,薛放又仿佛浑身轻松,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一阵风来,他突然腾空而起,竟是轻而易举地到了很高的地方,他俯视着整个战场。
那么多的人,那样广阔的看不到边际的战场,他居然每个角落都看的很清晰。
他自己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他看见,杨仪扶着一个人,正焦急地唤他:“十七……”
薛放愕然,自己不是在这里么?她为什么……
心里像是意识到什么,薛放定睛看去,却见被杨仪扶住的那人,冰雪覆盖两鬓,连眉端都挂着霜雪,熟悉的眉眼,那……那不是自己吗?
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那个“自己”,随着杨仪的动作,犹如一截断了的木桩般,向着她倾身倒下。
他听见杨仪的呜咽:“不……不!十七!”
“不!”薛放心头巨震,猛然一挣。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薛放几乎又有点混淆,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是什么时候。
幸而初十四就在旁边。
薛放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们的长生南山之行。
他猛然抬手,看向自己曾抓过那只人参的手掌,却意外的发现,手上的伤口仿佛愈合了不少。
“我昏迷了多久?”薛放不由惊心。
初十四道:“加上今日,四天了。”
薛放愕然:“四天吗?”他重又看看手掌,难道自己先前记错了,伤处原本就是这样?
“有杨仪的消息没有?”他无心多想别的。
初十四犹豫了会儿,说道:“有。他们到了澶州的时候,已经同俞监军分别。”
“分开了?”薛放定定地望着他:“怎么说。”
初十四道:“说是要去找那个什么世外高人,一个道士,小公爷随行陪着。”
薛放拧眉:“颠道士……”他喃喃了几声,问:“决明呢?”
决明就在门外,正蹲在地上,望着面前的豆子,时不时伸手抚摸它的肚子。
豆子从长生南山回来后,就显得有些焦躁似的,四处走动。
李校尉倒是心细,命人专门照看着豆子。
不过决明不知怎样,竟对豆子格外上心起来。
等决明被叫来后,薛放问道:“那日你在山上对我说的是何意?”
决明的眼珠转动,仿佛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薛放等了一会儿,便改口道:“如今那花儿没了,杨仪……会怎样?”
决明起初不答,但大概是受不了这屋内紧张的气氛,他小心地摇了摇头。
初十四心头一紧,忙问:“这是何意?”他担心决明被吓到,便温声道:“决明,你说实话……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决明的嘴唇抖了抖,终于道:“不、不知道。”
初十四愕然:“不知?”
决明深深低头,嗫嚅道:“姐姐、姐姐离开……太远,我、我看不到。”
初十四屏息,连薛放也呆怔。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种情形。
不过想来也是,决明虽有过人之能,但似乎他所“未卜先知”的种种,多半是他亲自过目、或者是听闻的。
如今杨仪早已经离开北境,相隔千里,如果决明还能“算到”或者“看到”她如何,那他简直不是“人”,而是不折不扣的“神”了。
但对初十四而言,这总比之前决明的那句“会死”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