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先前昏迷中,吃的不多,这会儿尽力吃了会儿,他自己当然也想快些恢复,顺便又督促杨仪多吃了两口。
晚饭后,薛放本来想叫晓风来,告诉他薛靖的事。
不料外头又开始刮起大北风。
薛放拍拍身侧的空床铺,对杨仪示意。
杨仪犹豫片刻,先出门对江公公交代了几句。
屋内外安静下来,只有北风吹窗,发出虎啸之声。
杨仪想起前些日子随军出城,雪夜行军,恍若一梦。
不由轻轻地把手放在薛放腰间。
过了会儿,杨仪唤道:“十七。”
薛放把自己裹着细麻布的手放在她的手上,看着别扭,“嗯”了声。
杨仪问道:“你之前是怎么了?”
薛放装傻道:“什么怎么了?”
“你忘了?”杨仪的声音很轻,并未兴师问罪之意,仿佛随口闲话:“先前醒来,好像不认得我了。”
其实她鼓足了勇气,才主动提起。
虽然那是她不肯碰触的疮疤,但倘若薛放想说,她愿意听,也愿意……
薛放沉默了会儿,仰脸笑道:“我那是病糊涂了,头脑发昏,你记恨着我?那你打我好了。”
杨仪微微起身,凝视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现在对于彼此自然是极为了解,杨仪很容易就能看出薛放在瞒着什么。
“你心里若有什么,你可以说出来,”杨仪缓缓地说道:“我不想你心中有一根刺。”
“谁说有什么刺了?”薛放皱皱眉,思忖了会儿,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先前稀里糊涂的时候做了个梦而已。”
“做梦?”杨仪想到俞星臣跟自己说的、他想起前世种种时候,岂不也如大梦一场,她问道:“什么梦?”
薛放叹道:“我……其实也不止是这次,之前在海州、以及回京的路上,迷迷糊糊的也曾有过。”
杨仪咽了口唾液,薛放撇了撇唇:“总之乱糟糟地,有时候梦见你跟我隔着很远,我想追都追不上的……不过这次,我们很近。”
杨仪问道:“很近、是什么意思?”
薛放笑道:“我梦见你去个什么地方,像是寺庙之类,我……正打那里经过。”
杨仪的心怦地一响:“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就是这样而已。”
四目相对,杨仪终于问出了那句她不想问的:“你说的俞侍郎的夫人,是什么意思?”
薛放双眸一睁:“我说了吗?啊……那也一定是梦中梦见的吧。”
“十七!”
薛放见她似乎愠怒,才敛了笑:“好吧,我确实是说过,其实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在梦中,有人说……”
他垂了眼帘:“说你是俞侍郎的夫人。”
杨仪虽早有准备,却仍是不由揪住了胸口衣襟。
静了半晌,才又问道:“所以你当时醒来……你是、你是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薛放疑惑,抬眸看向她,片刻后道:“我当时总觉着不对头,你当然不该是俞侍郎的夫人。”他摸了摸额头道:“可是脑中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被那句话诓住了……心想你若真的是什么侍郎夫人,我自然不能……”
“不能……怎样?”
“还能怎样,自是不能冒犯啊,”薛放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悻悻道:“幸亏只是个梦,但就算做了这个梦,我也实在呕死,明明是我的……你说对不对?”
他眼中含笑。
杨仪屏息。
恍惚记起,她确实曾去过惠济寺。
那时,是为了求子。
在那里见过他吗?她不记得……倒是隐约记着自己曾吩咐让寺内僧人发蒸好的馒头给一些无家可归的乞儿,对了,当时似乎有个乞儿被馒头噎住,她曾去相救,为此还被随行的嬷嬷训诫了一番。
“还有呢?”杨仪问。
薛放吃惊地:“还有什么?这些还不够?”他望着杨仪,道:“对了,你在梦里伤着我了,你得补偿我。”
杨仪心中恍惚,有念头才冒出来,就被他这两句话引开:“又说什么?”
薛放道:“你答应我的,现在总该实现了吧?”
杨仪听他又提此事,便道:“困了,睡吧。”
薛放试图起身,杨仪忙摁住他:“别乱动,自己是个什么情形难道不清楚?”
“那你倒是让我安心。”
杨仪看着他紧紧凝视自己的双眸,那一声唤在唇边徘徊,到底是喊不出来:“贸然之间怎么能改口……怪怪的。”
薛放道:“什么怪怪的!既然是夫妻,那不是应该的么?”
杨仪听他说“既然是夫妻”,脸上又热了起来:“到时候再说。”
薛放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到时候’,先前说等我回来,结果就闹得天崩地裂,做梦都变成你是别人的夫人了,这会儿还说……你是诚心的不叫我……”
杨仪掩住他的嘴。
目光在薛放的面上逡巡来去,杨仪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亲。
杨仪道:“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了。”
“是什么?”薛放意犹未尽,她身上的香气沁入心脾,令他魂魄飘飘然。
“是我的……”她再度靠近,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夫君。”
薛放只觉着浑身麻酥酥地,简直不知身在何处。
他低低道:“我没听清,你声音太小了……”
杨仪看见他的耳垂明显地红了,遂重又吻落:“夫君,夫君……”柔声轻唤,传入耳中,一声声落在他心坎上,把那所有的难过跟迷惘等等,尽数打散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