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连日有些阴霾的脸上稍微露出一点晴色,却感叹道:“亦喜亦忧罢了,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仪她也敢抗旨不遵了。”
魏明一惊,忙陪笑道:“其实说句皇上不爱听的话,永安侯如此,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本就是个慈悲心大、又体恤民情的,看到北境的情形,奋不顾身是意料之中的……想必她万万不敢有别的意思,皇上也千万别生气。”
“朕哪里是生气,”皇帝长叹:“她虽是女子,脾气犟起来,九头牛拉不住,骨头硬起来,也是宁肯玉碎,只盼……朕也不想别的了,人好好回来就行。”
正说着,外头有太监道:“青妃娘娘到了。”
说话间,便见青叶带了几个宫女,从廊下徐徐而来。
原来这些日子,她深得圣意,已经封了妃。
皇帝很喜欢她名字里的“青”字,解释说:“青女,乃是主降霜雪的青霄天神,所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极好。”因此便封为“青妃”。
此刻皇帝看见她一身玉青衣裳,自雪中来,真真合了皇帝先前封妃的意思,一笑:“怎么偏这时侯来了。”
青叶行礼道:“今天头一场的瑞雪,臣妾亲手调治了雪梨莲藕汤,皇上尝尝好不好。”说着取了,端给魏明。
雪梨清润生津,莲藕补脾益血,这一道汤有降燥止咳有益气血的功效,皇帝道:“能有这份心意,自是好的。”
魏明回避尝了口,放在桌上想过一会儿再献上。
皇帝却一招手,他只得又端了过来。
青叶亲自端了,皇帝吃了两口汤,又吃了一片白藕,点头道:“‘君看入口处,一片疑嚼雪’,正应景了。”
魏明见状便把剩下的撤了。皇帝却对青叶道:“你来的正好,朕也正要兴师问罪。”
青叶惶恐:“臣妾驽钝,还请皇上宽恕。”
皇帝道:“先前你劝说朕,说永安侯是能成大事之人,跟薛十七一刚一柔,必定有利于社稷,能建不世之功……如今确实他们做的不错,只可惜……”
青叶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一笑道:“如今人是放出去了,想让她回来却难,连朕的旨意都不听了。”
青叶原本就怀疑皇帝在跟自己说笑,听了这句,更加有数。
“永安侯也是知道皇上的心意,正是因为体恤皇恩,才更竭尽全力、奋不顾身以报答皇上,”当下竟跪倒在地,青叶恳切道:“皇上若有不悦,都在臣妾身上,恳求皇上千万莫要错怪了永安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才好。”
皇帝扬眉。
魏明上前搀扶,笑道:“青妃娘娘快请起吧,皇上哪里是责怪永安侯,不过是跟娘娘打趣罢了,怎么竟当真了。”
皇帝眼中掠过一点嘉许之色,道:“青妃是个聪明至诚的人,难得你一心为永安侯着想。”
看她身上打扮,从头到脚都是素的。虽然青叶向来也不肯浓妆艳抹,但今日却一点鲜亮之色都没有。
皇帝便淡淡地问道:“这两日看你的装扮十分素淡,是有心呢,还是无意。”
青叶道:“皇上恕臣妾之罪,臣妾才敢说。”
皇帝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这样说,可见是有心。”
青叶重又跪倒。
皇帝道:“起来吧,朕哪里就那么小气了,你念旧主之恩,是你情深义重,朕也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皇帝本就绝顶聪明,从青叶的打扮便看出她的心意。之前杨登的事情京城内虽还不知道,但皇帝却没有瞒着青叶。
青叶如此素淡打扮,自然也跟杨登之死脱不了干系。
待青叶起身,皇帝道:“何况,杨登……倒也值得。”
他感叹了这句,目光投向殿外绵密的落雪:“北境有薛十七,俞星臣,杨仪,还有如杨登般公忠体国不惜己身的众人,朕可以不用操心了……只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宫内的事,也叫人心不静。”
青叶思忖道:“皇上指的是……莫非是太后娘娘的凤体?据说娘娘只是一时气滞,并无大碍。皇上不必担心。”
皇帝哼道:“幸而如此!如果真的气出个好歹来,如今杨仪又不在京内,岂不叫人焦心……想来都是皇后,素来太过宠惯紫敏,把她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行为不端,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青叶见他越说越生气,一时不敢出声。
只过了会儿才陪笑:“皇上,紫敏郡主年纪还小,自然是有些想不开的,等她略大些……”
“什么想不开,她把太后差点气厥过去,还敢跟朕顶嘴了,”皇帝磨了磨牙,叹息又道:“这若不是看在她死去的父王的份儿上,朕岂会容?”
魏明在旁听见,也满脸苦色。两人都跪倒在地。
皇帝看着他们,呵斥:“朕又不是怪罪你们,你们跪什么?要怪……也是那个什么陈十九,虽说是功臣之后,但也罪不可赦,哼,朕已经命人去海州传他,不把他剥皮拆骨,难解朕心头之恨,竟敢私下勾引小郡主……”
咳嗽了几声,皇帝略略高声,恨恨道:“混账东西,他分明没把朕放在眼里!”
魏明壮胆劝慰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龙体才是……”
正在这时,殿外一个身影跳出来,竟然是紫敏郡主。
原来她不知何时偷偷地跑了来,竟听了个正着。